第十二章(2 / 2)
可是同样,那些开疆阔土、傲世天下的圣明之君们,有一点也是没法和他比的,就是一个“仁”字。
一个人做一时的好人不难,做一辈子的好人却不容易。
做为一个执掌天下的皇帝,要做一辈子的好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仁宗就偏偏用一生在诠释,什么是一个好人!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数十次减免各地税赋,遇有天灾人祸必拨款赈济灾民,并下诏责己,罢饮宴歌舞,亲自祭祀天地,为生灵祈祷。
贵为君王却从不为难下人,为免宫中浪费,宁可苦着自己,也不妄加用度。对宫人内侍,更是从不苛求。
他珍视每个普通人的生命,故决狱严谨,全国的死刑案卷都要经过他的最后复审御批方能执行。仁宗对能从宽的绝不重处,故每年从他的超生的死刑犯不下千人。
他曾对大臣说道:“卿等素知,朕气极骂人时,也决不说‘你去死吧’这种刻毒的话,就更不敢在断狱中滥用死刑了。“
一个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谈笑间就能决人生死的君王,竟能做到珍视每一个百姓的生命。可能除了赵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就连把宋史篡改得乱七八糟的蒙元,都在他们撰写的《宋史》之中这样评价宋仁宗——于君者,止于仁!
可见,千古仁帝的美誉,并非虚名!
面对这样的皇帝,黄青心里还是非常敬重的,见皇帝真的生气,他立马就怂了。
现在毕竟是皇权时代,仁宗确实仁德,但万一因为他的仁德,把自己的生意搅黄了,他也没处说理去。
只好耐心解释道:“姑祖父…”
他连称呼都变了。
“我之所以说不是坏事,并不单单是我家赚钱了,而是我在经世济民中看到了更多。”
“经世济民?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有经世济民的样?”
“姑祖父,我知道酒坊消耗了大量猪油,自然会让油价腾高,但相比好处,这点弊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哦?”皇帝见他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好奇问道:“你倒是说说,都有何好处?”
黄青没办法把后世的经济学理论和盘托出,这太宏大了,估计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只好引导式的沟通。
“姑祖父,现今我家日产果酒四万斤,都是用的自家田庄的存货,但存货已经远远不足,目前正在汴京招募生活无依者作为佣工。
姑祖父可知这次要招募多少佣工?”
仁宗一怔,他对于酒坊的事知道的不是很详细,试探问道:“日产四万,可需要千人?”
“少了!”黄青摇头道:“光酒工就得两千人,再加上分装、选果等等杂役,估计要三千人。
姑祖父,我可是因为你说的奇技淫巧,一次性让汴京三千个生活无依者有了着落!”
“这……”
仁宗有些瞠目结舌,他可是明白的很,朝堂的官办工坊也不过几百人的规模。
这个时代,只有修建大型工程或者战争才能一次性调动几千劳役同时劳作。
而且这些都是一次性的,工程完结或者战争结束,这些人就都遣返了。
哪像黄青的工坊,只要还有人喝果酒,酒坊就能一直开着,就能让佣工一年一年的获得赚钱机会。
这才是细水长流、久盛不衰的营生。
“薪酬几何?”
这是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黄青昂首挺胸道:“薪酬不比汴京普通做工的百姓低,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闻听此言,仁宗皇帝沉默不语。
他确实被这个数据惊到了,没想到一个酒坊就能养活三千户,看来自己是小看了这门营生。
黄青觉得震撼还不够,再接再厉道:“姑祖父,这还不止。酒坊能养活三千户,我们还需要果农提供果鲜呢。
日产四万斤的果酒,最少需要万亩果园提供果鲜,这又能养活多少户?”
仁宗已经陷入了深思。
黄青仍旧没停。
“日产四万斤酒坊,需要大量的猪油,这又需要多少农户养猪?”
“再加上运输酒水的帮工、售卖酒水的伙计,这又能养活多少户?”
“而且猪油不单单能酿果酒,之前的香皂也是由此提炼,香皂工坊又能养活多少户?”
“香皂需要用到花瓣,这又需要大量的佣工种花、采花,依旧能养活许多户……”
一句句的话语,像雷霆般在仁宗皇帝耳边炸响。
他一直以来勤政爱民,不就是指望百姓能够吃饱穿暖,生活无忧吗?
没想到黄青随便鼓捣出的,在他看来是奇技淫巧的东西,竟能让上万百姓获得生计,这不得不让他开始反思。
尽管知道这里面肯定没这么简单,但仓促之下他找不到漏洞。
因为佣工确实有据可循,他们的生计也的确得到了保障。
半晌后,他依旧没想通这里面的逻辑,只知道既然是买卖,那必有买家,那买家的钱从何而来?
如果世间都是商贾,财富又由谁创造?
不可能凭空而来吧。
这一刻,大宋皇帝竟然开始思索起经济学的本质来。
其实黄青也是在偷换概念,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生意都需要这么大的规模,用得到这么多的人手。
更不是所有的生意都能像他这样,有这么高的利润。
我国在建国初的时候,也是走的这种规模化的路,最后表明,这条路其实是很难走通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这对目前的黄青不是问题,因为他脑海里有后世的记忆,关于赚钱的路子多的是,短时间内肯定能催生出不少大型企业出来。
仁宗皇帝这时候也缓了过来,他决定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但看到一脸嘚瑟的黄青,他莫名有些生气。
想我堂堂帝尊,竟被这个小儿镇住,简直有失体统。
“小七,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但是油价贵伤民的问题你一直避而不谈,怎么?只有你的佣工是民,其他民就不是民了?”
“哎呦!姑祖父这话就重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啊!”
黄青看出仁宗皇帝有些恼羞成怒,只好开玩笑缓解气氛。
“你扛不住?我看你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猢狲!不要嬉皮笑脸,看你这么笃定,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算?”
黄青依旧笑嘻嘻道:“圣上慧眼明鉴!我知道圣上肯定早已想明白了,这是在考验小子呢。
其实不管是商贾还是百姓,都是逐利而生。油价高只是暂时的,当油价高到一定程度,养猪能获得更大的利润,养猪的人自然会更多,猪多则油价也会降下来。”
仁宗皇帝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能想到的,但依旧说道:“我知道油价肯定会降下来,但养猪需要时间让猪仔成长,在这期间,你是否有办法解决百姓用油问题?”
这一刻,他已经不把黄青当做嬉闹的晚辈了,反而像跟朝臣奏对般,开始讨论起民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