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扬州。
新郎官下榻的临时住所。
明日即将大婚的袁文绍,此时刻却满面愁容。
转头看向大开的房门外熙熙攘攘的“大头巾”,又回头看看没事人一样正跟顾廷烨切磋武艺的黄青。
许久,长叹一声。
不管了,反正这事不是他惹出来的,正主都不急,他再急又有什么用?
“呼……”
两阵棍风呼啸而过,声音结结实实的传到门外。
“咔嚓!”
黄青和顾廷烨两棍相交,竟齐声断裂。
门外的士子们,齐齐缩了下脖子。
太残暴了!
这要是打到自己头上,再硬的脑袋也扛不住啊。
“七郎好棍棒!以前我单知你四哥哥习得一身好武艺,没想到你竟比他还犀利几分。”
顾廷烨丢掉断棍,一脸畅快。
“顾二哥谬赞,多谢留手。”
黄青知道,之所以能跟顾廷烨战的平分秋色,纯粹是对方手下留情。
单凭力气自己不比天生神力的顾廷烨小,但棍棒仅学两个月,现在依旧不是顾廷烨的对手。
顾廷烨又客套几句,侧头看向门口想要“论道”的士子们,悄声问道:“门外的人怎么处理?要不哥哥帮你打发了?”
黄青撇了一眼缩着脖子的士子们,轻笑道:“不用,道还是要论的,先等他们冷静冷静。”
大宋厚待读书人,把这些士子们的性子都惯得无法无天了。
黄青今天本打算好好游览下扬州盛景,没想到还没出门,就被这些士子堵了个正着。
一个个还都义愤填膺,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拉着他的袖子就要理论。
黄青根本不惯着他们,直接扭头就走,在庭院演练起武艺。
顾廷烨也是人精,配合他演了这么一出戏。
效果不错,现在这些读书人最起码不像刚才那么嚣张。
黄青觉得火候还不够,抬头恰巧看到天空飞过一群来扬州过冬的候鸟。
弯弓搭箭,“嗖嗖嗖”几声,天空中便传来哀鸣。
本就因天寒没多少东西吃,飞得又低又慢的候鸟,没招谁惹谁,却受到无妄之灾,直接殒命当场。
一只被射穿羽翼的白鹭,从天空中直直落下,在士子们面前摔得血肉模糊。
洁白的羽毛、鲜红的血液,这幅画面猛烈冲击着士子们的神经。
有那胆子小的,甚至咽了口唾沫,脸色苍白的退至别人身后。
黄青看着鹌鹑般的士子们,满意一笑,把弓箭抛给惊奇看向他的顾廷烨,迈步走向门口。
那些士子们随着他走近,齐齐后退一步。
觉得丢脸,又顿住脚步,慷慨赴死般的与黄青对视。
黄青无语,怎么着,自己现在成大反派了?
“诸位仁兄,不知今日登门拜访所为何事?之前也没收到各位的拜贴,怠慢了。”
一句话堵住想要开口说礼的士子们。
是啊,自己没投拜贴,主人家再怎么怠慢也说得通礼。
想到此,众人气势瞬间滑落。
作为发起人的“弘毅兄”,看诸位同窗都怂了,心想,这不行啊,咱们兴冲冲来兴师问罪,要是还没开口就被这兵鲁子打发了,说出去会被其他士子取笑的!
于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作揖道:“素闻郎君才名,此番前来只为交流学问。”
“交流学问?”黄青“惊讶”的瞪大双眼。
“此前我一没收到拜贴,二没得到通传,出门就被拦住去路,一群人上来就拉拉扯扯,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遇到强人了呢!
诸位仁兄勿怪,我年纪小,身体弱,受不得惊吓这才匆匆逃回家中,怠慢各位仁兄了。”
这话让士子们脸上火辣辣的,但也忍不住眼角猛跳。
刚才确实是我们激动了,但你说你身子弱?真当我们眼瞎啊?
盏口粗的棍棒直接抡断了,天上的飞鸟都一箭一个射下,这叫身体弱?
那我们是什么?毛毛虫么?
端庄的“弘毅兄”缓了半天,才让胸口的郁气消散,再次拱手道:“小郎君哪里话,也是各位同窗昨日听到读书人四句,激动之下失了礼数,还请小郎君原谅则个。”
黄青笑笑没接茬,他知道这些读书人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谓原谅也只是客套话。
看黄青不说话,众士子又尴尬半晌,“弘毅兄”硬着头皮道:“不知关于读书人四句,小郎君从何处听来?”
这是直接撕破面皮,明摆着告诉黄青,他们就是不相信这话是黄青首创的。
黄青也没觉得受辱,话确实不是自己说的嘛。
于是大方回答道:“从先贤处得知。”
这话……
说的跟没说一样。
“弘毅兄”穷追不舍:“不知是哪位大贤所说?”
黄青也被问烦了,但让恶心的是,这个国家还是得让这些执拗的读书人治理,不然就会乱套。
少了读书人治理,地方就会陷入无政府的权力真空状态,士绅豪强趁机夺取地方控制权。
万历时期出现过的这种情况,这也是明朝灭亡的关键因素之一。
黄青耐着心解释:“立心者。《孟子》云: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立命者。亦是《孟子》: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至于继绝学、开太平,不正是我等读书人一直在做的么?”
这番引经据典的解释,让士子们鸦雀无声。
看来,那四句还真是黄青自己首创的。但,一个将门子嗣,怎会把读书人的事看的这么透彻?
俺们不服!
有个士子面红耳赤道:“小郎君说的在理,你既总结此等言论,又做到了几处?”
黄青闻言哈哈大笑。
这笑声在士子们耳中是那么的刺耳,同时也在心中埋怨刚刚那位同窗的话实在丢人。
读书人四句是什么?
这是成圣之言!
那士子问黄青做到了几点,不是明摆着问黄青什么时候成圣嘛。
就算再恼羞成怒,人也不能无耻到这等地步吧!
黄青见士子们都低头不语,才好心道:“《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读书人四句,是我的追求,也应该成为各位的追求。诸位仁兄以为然否?”
这下更让士子们闹了个没脸。
本来他们是兴师问罪的,而今却被人三言两语说的羞愤难当,实在是无颜见其他同窗啊!
“弘毅兄”见讨不了好,眼珠一转,换了个赛道:“佩服佩服!小郎君博学多才。吾又听闻小郎君要存天理、灭人欲,请问何为天理、何为人欲,又有谁来定?”
黄青不禁侧目,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这个问题也是后人对“存天理、灭人欲”痛恨的根源。
因为对于天理和人欲的定义实在太宽泛了,而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同时又因人的自私性,往往决定了很多人会把自己所求的定义为天理,应该存;而别人所作所为的是人欲,应该灭。
这就导致“存理灭欲”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理论和实践两张皮,虚伪的人习惯放松自身、苛求他人,造成人际关系更加紧张。
黄青解惑道:“天理人欲,其间甚微。这需要读书人明明德,增强自身的修养。
对于存天理、灭人欲,我的建议是修自身,而不针对其他人。”
“哈哈哈哈……”
“弘毅兄”指着黄青夸张大笑。
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圣人之道在于教化万民,小郎君的道理却只针对自身,而不针对其他人,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他士子闻言也都凑趣的哈哈大笑,有的甚至捶胸顿足,就像黄青真是个笑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