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狄青该不该当枢密使(1 / 2)
黄青一番慷慨激昂的论述,暂时为仁宗解了围。
韩章为首的相公觉得皇权没能完全压制相权,那就不是大事。
而孙沔似仍有话说,却被梁适和刘沆齐齐拉了一下,就没再继续纠缠。
黄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疑惑顿生。
少了关于与民争利的话题,福宁殿内又变得君臣得宜,一片和谐氛围。
欧阳修似是想到什么,扯了扯黄青衣袖道:“水之近日去馆阁请教学问的次数渐少,韩文公曾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万不可懈怠啊。”
韩文公乃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古文运动的倡导者,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欧阳修是韩愈的忠实粉丝,开口闭口都是他。
黄青态度端正,认真一恭道:“学士教训的是,这些时日小子诸事缠身,确实去的少了。”
欧阳修一直看好黄青,认为他天赋好又颇明事理,便苦口婆心劝导:“学问乃大事,水之万不可执着钻研死物,耽于小术而忘大道。”
黄青无奈,这些读书人在把玩破璃器具时,无论再欣赏,依旧认为如何把玻璃烧制出如此精美都是小术,读书科举才是有理想的人该做的。
普及科学之路任重道远啊!
忍了又忍,黄青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下:“学士,小子认为,穷理亦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从此就约,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
黄青在此偷换了概念,把研究新器物说成了在穷理。
“咦?”
没想到欧阳修真的仔细琢磨起黄青的话,且还觉得有些道理。
欧阳修就是这么纯粹一人,于学问方面只要对方说的有理有据,他就会认真思索。
黄青心里不停念叨:对不住了横渠先生,又引用了您的教诲,还给曲解了……
末相梁适撇了撇嘴,教训道:“天地运行,万物化一,世间只有一理。水之为何要缘木求鱼?还是多读读书吧。”
这是道家思想,在北宋,三教合一之势已显,大量道家思想被吸纳进儒家,补全了儒家的宇宙观。
只要不是和儒家的基本理念相冲突,老子说过的话,还是非常具备权威性的,就连首辅们都觉得此是圣人言。
梁适是想说,你小子别扯那些花里胡哨的!穷什么理?大道就一条,不需要你去“穷”其他东西。
黄青郁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老小子,每次都是他先跳出来给自己难堪。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不涉及私人恩怨,梁适站的是宰相角度,一方面要限制皇权,一方面千方百计要扩大相权。
而黄青作为皇亲国戚,在他眼里天然就要巩固皇权,甚至有本事的人还会千方百计扩大皇权。
这就有了根本的利益冲突,何况黄青还出身武勋世家,更让文官集团厌恶。
“梁相所言有理,但小子又曾听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是一,便为一理。分阴阳化五行而蕴万物,一以贯之,具象不同。一是理,三是理,万也是理。
小子愚钝,没能力直接去领悟大道的一,是以便想穷万物之理而至于一。每穷一物之理,便近大道一分。至穷万物之理,那时便可窥测大道。梁相以为然否?”
“你……巧言令色!”黄青句句都是道家正宗思想,梁适一时找不到反驳论据,只能拂袖不悦。
仁宗看得眉飞色舞,每次见黄青把这些正事不干,整日喜欢掉书袋的相公们怼的哑口无言,他就非常开心,恨不能抓把瓜子看热闹。
参知政事刘沆见同僚吃瘪,忙过来打圆场:“水之所言不虚,穷理求仁乃应有之义,但水之一味的求一物之理,已落下乘,此举太过功利矣。实非有道之举。”
他的意思是,你求理就求理,为啥打着求理的幌子做生意?扛着圣人的旗号却为皇室大肆敛财,还要不要点脸?
这话把仁宗都骂了,别人还挑不着他毛病。
黄青笑道:“《周易·系辞》云: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所以小子认为:百姓日用即为道。有利于百姓日用,那就是有道之举。”
“百姓日用即为道?”这话让理学先驱欧阳修震惊当场。
而今的理学还没真正成体系,但已有不少先驱开始主张通过接触世间万事万物,在体会到各种知识的基础上加深对“理”的体验。
黄青这句集大成的“百姓日用即为道”,无疑为欧阳修打开了一道学术的新大门。
虽然这话是明代泰州心学大家王艮所说,但在此时的北宋学界,基本上都是心理双修,至南宋时心学与理学才分家,因此这个道理并不显得突兀。
欧阳修越想越兴奋,这短短七个字,是符合圣人经义的,是对圣学大道的一次拓展。他一直主张经世致用,如果从“百姓日用即为道”来展开,完全可以创建一个新的学派思想。
哪个文人大儒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欧阳修不顾其他人反应,一把拉住黄青双手,急切道:“水之,详细说说,何为‘百姓日用即为道’?”
黄青当着所有相公的面,暗戳戳的把百姓日用换成器物,把穷理改为研发。
最后总结陈词:科学研发是符合圣人之道的,科技研究就是读书人的成圣步骤……
这一番讲解,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但最起码让相公们觉得技术研发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小术,这是有先贤依据的,也和圣人教导并不违背。
至此,黄青也基本满意了。
颠覆别人的固有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不了以后经常往欧阳修这跑跑,争取在“百姓日用即为道”的基础上夹杂些私货。
读书人基础那么大,他能薅一点羊毛算一点,光凭自己的民学培养,什么时候能满足建立大宋科学研究院的需求?
……
待口干舌燥的从皇宫离开时,已过午饭时间。
黄青漫不经心的手挽缰绳,座下的白龙马很知趣的放慢脚步。
此时他心中正思忖着孙沔在福宁殿的种种作为,按说一个枢密副使,言辞不该如此罔顾事实。
但偏偏他就这么做了,而其他相公不仅听之任之,甚至有推波助澜之嫌。
哪怕黄青列了详细数据,用以佐证商超和物流的好处,孙沔仍旧想要不依不饶。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黄青一时没能想通。
“衙内,往西…西面才是回家的路。”
侍卫见失神的黄青走错路,急忙赶上来提醒。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