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黄青不是不知道这些问题,但他依旧暗示文彦博如此操作,就在于他清楚历史,明白就算大宋不主动掘堤,此次黄河依旧会于大名府商胡口段(河南濮阳)溃堤。
届时无情的水患不仅会吞噬京东西路、河北东西两路数十州县,还会一路向北肆虐,最后汇入白沟河,取界河水道入海。
此番黄河改道,还是会让北宋苦心经营的塘泊防线整个泡汤,黄河天险也会变成辽国的屏障。
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为什么不自己掌握主动?
最起码能控制掘堤位置,事先做好排水和堵截的方案。
可他没想到,群臣的反应竟会如此的激烈。
狄青见老乡被群臣更加猛烈的围攻,不知怎么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处境,胸中的同理心瞬间爆棚。
只见他双目一竖,脸上的刺字都泛起煞气,深吸一口气从人群后挺身而出。
反应慢了一拍的黄青,没想到狄青会在这时候出来添乱,连拉两下都没能拉住。
狄青站在人群中间,拱手扬声道:“官家,我赞成文宽夫的提议,主动在石州掘堤!还请官家为京东数十州县百姓着想,莫要置生民于不顾!”
说完,脸带桀骜,不屑的扫视了一圈殿中群臣。
黄青头疼的闭上眼,自从狄青在后山找到归属,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激情了。
文彦博眼角也跳了跳,心中暗暗叫苦。
怎么出面帮自己说话的,都是些丝毫不动语言艺术的憨货?
一个暗戳戳说我所言不实,另一个更牛批,直接逼宫皇帝、嘲讽群臣!
而且狄汉臣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嘛?自己都是一身的屎,哪那么大的脸替别人出头?
果然,狄青话音刚落,孙沔就冷嘲道:“照将军所言,那石、岚、宪、忻、代这五州的百姓就不算我大宋子民了吗?”
称堂堂枢密使为将军,孙沔这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狄青留。
狄青冷笑:“这五州百姓当然是我大宋子民,但主动掘堤,事先就可安置这些百姓。如若让大河自行泛滥,请问枢密副使,你打算怎么事先安置将要受灾的百姓?”
已经打算从中枢脱身的狄青,少了以往那种唯唯诺诺,不仅字字铿锵,还在枢密副使四个字上咬得特别重。
意思是:你特么是我下属,对我说话记得客气点。
孙沔被狄青的气势震慑,一时间呐呐不敢言,同时也有些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平时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贼配军”吗?
梁适见同为文臣的孙沔被一个武人怼的哑口无言,出面帮腔道:“狄枢密,你也是知兵的,可曾想过,开堤容易合陇难,万一像景佑年一样,最后堵不上口子怎么办?
届时大河天险、百里塘泊俱都不存,我大宋又该如何抵挡辽国?”
这个问题是所有臣工的最大顾虑点,也是仁宗不能接受文彦博主动掘堤的关键。
文彦博早就想到了这点,闻言直接出声:“石州段黄河水道与京东不同,掘开河堤,主流依然会顺地势南下,改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且只要分流度过汛期,就可再行修补,对界河的影响也不大,大可为之!”
“微乎其微?恐怕不见得吧!”陈执中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文彦博冷笑道:“陈相公此言差矣,试问你怎能保证大河溃堤十成十不会冲破百里塘泊?”
“我不敢保证,但我知道主动掘堤一定会淹没塘泊!”
“这只是暂时的……”
仁宗见众人又开始争执,心中烦闷,一方的提议太过冒险,另一方除了反对也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对策。
而且他也是打心眼里不想冒这个险的,于是咳嗽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刚想拍板,却见自从进入到福宁殿就一言不发的黄青,突然越众而出。
黄青对仁宗可是太熟悉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出面和稀泥,然后婉拒文彦博的提议。
到时金口玉言之下,黄青再私下劝说也是无用,只好躬身道:
“陛下,小子有一言不吐不快。请问诸位相公,除了文相公的提议外,可还有其他解黄河水患之策?”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让其他大臣脸上有些挂不住。
知谏院范镇直接出面呵斥道:“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水患这么重大的事,岂能草率行事?!”
黄青也烦死了这个老是喜欢怼人的知谏院。所谓知谏院,“知”是权知、代掌某官职,“谏院”主管风闻奏事、劝谏皇帝。
所以知谏院本身就是奉旨怼人的头头,范镇怼他合情、合理,还特么合法!可黄青依旧不爽。
他直接讽刺道:“月前我示警水患时,也是有人如此斥责我,等到事情真正发生了却慌手慌脚、焦头烂额,甚至悔不当初。
而今仍是如此!
小子曾读《左传·宣公二年》,里面有句话叫: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范舍人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听到这话,范镇整张脸黢黑黢黑的,一如演义里的包黑炭。
恰巧,他们都当过谏官。
这话的意思别人可以不懂,但作为知谏院的他能不懂嘛?
只有进谏被接受,才会有人继续进谏。
黄青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作为谏官头头,你特么怎么能不明白谏言的重要性!
被一个小屁孩怼了,耻辱啊!
见范镇一脸不爽,却张不开嘴反驳,黄青继续刺激道:“《左传·宣公二年》曾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范舍人既然已经明白谏言的重要性了,那么我就原谅你吧。”
福宁殿这么严肃的场合,且在讨论水患这么沉重的话题,闻听此言却依旧有人“吭哧吭哧”笑出声。
黄青循声望去,果然是欧阳修这个智商点满情商负数的大坑比。
仁宗也面带笑意,他最近被范镇怼惨了,现在看到黄青三言两语就把范镇怼在墙角动弹不得,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恨不能仰天大笑几声。
强忍笑意,仁宗板着脸“训斥”黄青:“小七不得无理,范卿也是无心之失,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范镇的脸更黑了!
什么叫“无心之失”?我何处有失了?!
还“得理不饶人”?这小子的嘴确实不饶人,但他哪里得理了!
皇上你这是在拉偏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