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接管运输队》(1 / 2)
五月十一日的傍晚,大船终于在一座依山水寨中停下了,这里是唐秦两国的边界,名为太平渡。此时岸边整齐地排列着百余名举着火把的军士,见锚抛定了,为首一人走到舷侧,与船长交流了几句,便指挥手下与水手一同卸下了舱中货物。
这些大兵接过货物时,只觉得这些四四方方的木箱极重,还隐约散着一丝怪味。但见长官催得紧,就也都没太在意,只是把这些货物都整齐地装到了马车上,运回了寨子里。
“此次差事辛苦诸位了,我等已在营中备好了酒菜,今晚吃好喝好,休息够了再返回。”运走了货物,那领头的军官十分热情地对着众水手发出了邀请。船长只稍微客气了一下,就在身边兄弟们期待的眼神中,点头答应了下来。
众人欢呼着离开了岸边,前往军营中赴宴,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有十几个身影正悄悄将大船起了锚,开到了江边一处山丘的背面。片刻之后,那十几个身影划着两艘小船离开了,而身后的大船上,已经腾起了熊熊烈火。
“大伙都敞开了吃喝,酒肉管够,千万不要客气。”营帐里,水手们围坐在几张大桌旁,面前摆的净是荤菜,尤其是那整坛整坛的美酒,更是让这些平日里苦惯了的汉子们都十分满意。
“俺代表兄弟们,谢谢军爷的好酒好肉,俺们可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好席。来,大伙一起举杯!”见上齐了菜,那个船长拎起坛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众人也是纷纷站起,学着他的样子向着军官敬起了酒。
“好,好,你们辛苦了一路,这也是你们应得的。我有军务在身,不便饮酒,就以这杯茶替代,还请诸位原谅。”军官拱手向着众人一礼,大家听他这样说,本来一个个早就忍不住馋了,便也不再劝,顺势就都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除了设宴的那顶大帐之外,江边只剩几处岗哨还亮着火把,山坳后面的大船被火烧得只剩龙骨,此刻已经没了多少光亮,冒着忽明忽暗的火星。水手们划拳行令的喊叫也渐渐停了,几乎都喝得酩酊大醉,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就地睡了起来。船长酒量最好,此时还没完全喝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算去外面撒尿。他刚走到门口,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外面站着一大群人,还都提着雪亮亮的钢刀。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这下终于看清了为首一人,正是自己敬酒的军官。
“军爷,您这是?”他今晚喝得太多,脑子几乎都不转了,但还是本能地问道。
“送你们上路。”看着这个站立不稳的家伙,军官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口中却寒意十足,手起刀落就砍翻了他。身旁的士兵此刻也纷纷进入帐篷,只十数息,就再次提着滴血的刀走了出来。
“叫书办以我口吻给吕相回信,人都处理掉了,货三天后到。”军官吩咐着自己身边的传令兵,同时把脚下的船长尸体也扔进了帐篷门。
又是一把大火,一群唐国水手就这样化作了飞灰,唯一能算作安慰的是,他们临走前的那顿断头饭,吃得很香、很饱。
江水滔滔,船的残骸被拍打了一夜,在天亮时终于彻底散了架,有些残骸随着水流漂走了,有些沉在了江底,与刚刚几个小兵倒入江中的一车灰烬团聚了。
但一件事被人们忽略了,大船在天玄城出发时带了三十个水手,而死在太平渡的冤魂,只有二十九条。
江岸往北的官道修的是又宽又直,若是上好的快马,只消一个昼夜就能到达秦都。传令兵揣着给吕道然的密信,此刻正顶着大太阳拼命赶路。两个时辰前,他就赶上了运送大船货物的那支马队,但他连招呼都没打,为的就是提前赶出些路程,好在晌午最热的时候寻个地方歇歇脚。
离千霞关还有不到二十里的时候,他把马放慢了些,毕竟此时已是夏至,太阳已经发了不止三成功力,把这疲累许久的一人一马都快要给晒垮了。
“嘡嘡嘡……哒哒……嘡嘡……哒哒哒”,约摸八九匹好马与传令兵擦着肩膀飞驰了过去,为首的那个黑大汉差点撞到他。
“你他娘的看着点路,瞎了你的狗眼,连军爷都敢冲撞!”此时他又累又饿,在路上居然还差点被几个不知好歹的百姓给惊了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那几匹马的背影大声骂道。
原本他想着出出气也就算了,毕竟那几匹马看起来比自己的军马喂的还要壮实,主家保不齐是什么大家大户的,万一真发了冲突,自己惹起惹不起还是其次,耽误了送信可就糟了。所以骂完了也就痛快了,夹了夹马肚子继续赶路。可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了马蹄声,方才跑过去的那一行人,此刻正对着他冲了过来。
“唏律律……”那个带头的黑大汉用力拉住了缰绳,坐下的乌骓马被勒得高高抬起前蹄,然后猛地跺下,直接截住了传令兵的马头。只听那黑大汉粗声粗气地问道:“方才是你骂老子?”
“我……是我骂你又怎么样,你个刁民,冲撞了军爷还不赶快赔礼道歉!”传令兵发现此刻被几人隐隐围住了,过是过不去了,只好色厉内荏地高声回道。
那大汉听见这小家伙的嗓子因为紧张,几乎都要喊破音了,就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同伴,而那几名骑士此时一个个都快绷不住笑了。其中一人对那传令兵道:“你是哪的兵,说出来听听。”
见黑大汉没什么动作,而是同伴出言询问,传令兵心想:“吃瘪了不敢出声吧,还要同伙打圆场。”然后就在马背上坐正了,端着腔儿说道:“我乃太平渡守备营莫达将军麾下,此刻奉命传信丞相府,尔等还不速速退开。若是误了军机,你们这些刁民吃罪得起吗?”
听得此言,黑大汉眼前一亮,探手一把拉住了传令兵的马缰绳,不容他质疑地说:“太平渡来的,正好正好。传的什么信,给老子看看。”
“哎呀,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的连官军都敢打劫?”传令兵此刻已经被吓到了,他哪曾想过,自己一个官军居然有一天会在官道上被人光明正大地抢劫。
“拿来吧你。”那黑大汉见他还磨磨唧唧,早就不耐烦了,那抓着马缰的手一用力,竟然连人带马一下子给扯得几乎离了地。在震惊中,传令兵发现自己藏在胸甲内的信袋,被那大汉连带着护心甲一起给抠了出去,然后自己就摔了下去,与那匹可怜的马儿并排躺在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黑大汉甩掉了卡在手指上的护心甲,又一把撕开了厚牛皮信袋,扔在了一旁,露出了里面的三封信。
“船已接到,相关人等全部处理好了。货物完整,三日后便可送达。侄儿莫达问姑父安。”
三封信中两封都是常规的军报,直接就被他扔掉了,只有这一封上面写着吕相亲启的,里面简单就写了这两句话。
“他娘的,还是晚了。”黑大汉骂骂咧咧的,好像错过了什么要紧事,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然后冲着那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家伙吼道:“你,回老子话,你们是不是接了艘大船。”
“是……是,昨日傍晚接了一艘没挂旗号的大船。”传令兵躺在地上,此时已经完全屈服,丝毫不敢隐瞒地答道。
“船上的人和货呢?”
“人……人……”
“说!”
“人都叫莫将军给杀了,烧成了灰倒在了江里。”
“他娘的!那货呢?”
“货……货,货在后面,大概离这百里。”传令兵哆哆嗦嗦地道。
黑大汉听说货还在,脸上一缓,从怀里掏出了根拇指粗细的金条,甩到了传令兵的怀里,对他说道:“差事你不必交了,两头你回去都是个死,拿着这钱走吧,寻个偏僻的地方生活去罢。”
“可这……这……唉,唉——好吧,但不知大哥您……”
传令兵看了看怀里的金条,心理斗争做得很快,正要抬头问问这黑大汉到底是何方神圣,才反应过来那群人已经打马离开了,荡起的烟尘已然在数十米之外升腾。他又拿起了那根金条,放在嘴里用后槽牙咬了咬,“哎呦,是真的!”见那上面一个明显的牙印儿,他心里高兴坏了,这可是一大笔横财呀。但他没发现,那一口正好咬在了一块印记上,那印记刻的正是一个小小的“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