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将计就计》(1 / 2)
秦宫这座金銮殿里,此时静得落针可闻。太后望向李正罡的眼神已经不再担忧,而是显出了明确的信任与依赖。群臣也都屏息凝神,要看看这位韬晦许久的老将军究竟有何惊人之语。
而场中百余人,唯一脸色变得阴沉的,就只有吕道然了。他从昨天开始就想不通李正罡如何会赞同他的意见,后来又得知那顿御酒上太后和他的沟通又是那样的毫无波澜,这些违背逻辑却又瞧不出问题的情况是他最不愿看到的。而直到老头子气势大变之后还在同意自己的说法,这就让他的心里“咯噔”一沉,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可能自己要给李正罡这条老狐狸给握在手里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老人那暴涨的气势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到底还是错估了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原本那条实力的鸿沟已经无限接近抹平,如今李正罡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却再次叫他感觉如同在面对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使得他的信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打击,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暴虐的情绪在不断酝酿着,恨不得将身边那些墙头草全都斩杀在这庙堂之上,谁叫他们不肯实心实意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肯全心全意地成为他这个大秦宰相的附庸!
“老夫这里有一公一私两份急报,分别来自玉湖驿与千霞关。”李正罡从袍袖中掏出了一只极小的银翎雀儿和一份军报。而吕道然的眼睛随着这两物的出现便有些散神,似乎把方才那股狂乱的心思都给扑灭了不少。首先是那军报上确实封着千霞关王峻的银色漆封,而这银色漆封正是代表着捷报!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捷报?李振武不是遇袭重伤了吗?千霞关和胜林卫的战事怎么会取得捷报?更令他惊愕的就是那只银翎雀儿了,因为他出身于李家,对于这种特意培育用来传信的鸟儿当然熟悉,知道它们的特点便是体型越小,速度越快。眼前这鸟儿几乎就是正常的一半大小,恐怕在整个李家那近千只里面也算作最优秀的那几只了。而它的尾羽上明显还挂着血渍,腿上的竹筒儿也未摘下,恐怕是李正罡入殿之前才到手的!能用这样规格的银翎雀来传送的消息,一定不是小事!难道是……对了!一定是!玉湖驿的方向!难道是他们得手了?
吕道然那时缓时急的心绪早就被胸中紊乱的呼吸和心跳给出卖了,叫李正罡在一旁看了个清楚。老人似乎是故意地把动作放缓,先是将银翎雀儿放在肩头,把那封千霞关来的邸报给高高举起,展示一周说道:“可都见了这封子的颜色?”待到众人都纷纷点头,眼中全都闪着明确的欣喜之色后,才手上微震,将那邸报平着甩到了玉阶之上,正抻着脖子的宣诏中官怀中。在得到了太后首肯之后,这位公公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那漆封的完整,接着便尖声宣读道:
“七月十二日,秦朔阳守将樊鹏、严迁领所部人马六千抵进睦水东岸,于子时夜暗杀我哨军,渡过睦水,至胜林卫东二十里处林中暗藏。我军斥候探知敌情,右骁卫大将军李振武率部击之,江原军统领褚天度阵斩樊鹏,敌军伤亡过半,严迁率残部退于睦水东岸。我军依大义,未入唐境一步。臣千霞关守备王峻呈报兵部览。”
“好!”
“好啊!振武真是好样的!还有那个褚……褚什么来着?”
“褚天度,是镇南侯爷的二女婿。”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果真是一员虎将!”
“嗨,当然了,要不你以为莫涛那个老家伙,当初为何点名要了这个小子?”
随着捷报的宣读,满朝文武瞬间就像炸开了锅,从几个李家大臣的堆里迅速扩散到整座大殿中,不论是为捷报叫好,还是扯到了更远的闲篇儿上,总之都是在为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而感到激动。
“这还议个屁和,唐国的狗崽子们还搞趁夜偷袭,结果踢到了铁板,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就是,有种就接着来,这次换我们打到他们主动议和还差不多。”
“对!咱们一起请奏太后,干脆发兵叫振武将军打过去,把那朔阳城先给拿下再说得了。”
也是天下太平了十几年的缘故,眼下最兴奋的那几个年轻人,几乎都在后面要把房盖给顶起来了,前面那些老臣就反应的快,此时已经都回过神来,开始悄悄地打量起李正罡和吕道然的脸色,心里盘算着他们这些棋到底下得是什么路数。
“肃——静——!”小黄门的声音盖住了所有喧哗,紧接着太后的声音也从上面传了下来:“正罡将军,振武这算是立了头功,我得好好赏他。”紧接着又看向吕道然道:“小吕子,你这个连襟也了不起,看来莫涛这个老家伙的姑爷子都挑的好,真是将相齐全啊。”
李正罡与吕道然齐齐拱手谢恩,紧接着就听太后又说:“打了胜仗是好事儿,这下是战是和咱们都算腰杆子更硬了。小吕子,你四叔果真是来给你助拳的啊。”说罢又朗笑了几声,不叫吕道然回话便抬手冲着李正罡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还有什么事就接着说罢。
李正罡会意,把肩头的银翎雀捧在手里,轻轻地拔开销头,取出了里面极薄的一张丝绢来,对着光线看了一眼,紧接着便沉声念道:“车队遇袭,伤亡惨重,贼已尽死,残队已至祖山,余情容后再表。正威顿首。”
与之前军报念完的喧闹截然不同,此时朝堂上再次恢复成了一片静默。众人都明白那支“车队”指的便是李家世子与长公主返乡祭祖的车队,而原本应该担当护送任务的李振武被紧急征调到了东南前线去抗唐,因此才使得车队遇袭时遭到了惨重的伤亡。而且李正威在信中讲得模模糊糊,竟然是没有说清楚到底谁伤了,谁亡了,还搞了个“余情”要“容后再表”。简直就是能叫急性子犯了脑出血,这样大的事还卖什么关子。
“就……就这些?”
李正罡念完了信,垂下双手长叹一声,将视线投向了玉阶之上的龙椅。不料此时竟有一人突然发声,打破了这阵宁静,同时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