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这辈子就过儿童节（1 / 1）

因为当年算命的随口一句话，成功家里就没人过生日，这是老百姓对恐惧的最后倔强。而八十年代的中国，发展经济的中心思想基本确立了，改革开放逐步深化，全国上下争分夺秒，苦干实干，努力改变贫穷落后的社会面貌。这样的大背景下，一周能休息一天就很不错了，哪有过节放假的道理。清明不放假，端午不放假，中秋放假是放假，但是却是为了收秋，可不是为了过节。五一和元旦倒是放假，可这跟中国人有毛关系。所以那时候人们真正放假的节日就是春节。当然对小孩子来说，儿童节也放假，而且还要热热闹闹的庆祝，红领巾都得洗的干干净净，比春节隆重多了。成功表示：这辈子别的什么52、521、77、1111的都不过，我只过六一儿童节，不服？来打我呀！

儿童节在离党家堡一里路的中心小学举行，四个村子五所小学将近三百多师生共襄盛举。而且从明年开始，各小学就要自己在本校过节日，不再来中心小学合办了。至于后来学校合并，六个年级还不到一百人，就不值一提了。所以这次是最后一次合校庆祝，具有特别的意义。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特别重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节目，可惜条件简陋、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唱唱歌跳跳舞，其他的就别指望了。全校连一个乐器都找不到，村里倒是有人会吹喇叭，可那个曲子过节不太合适。至于录音机磁带什么的，学校经费紧张承担不起。

村里倒是有人买了双卡的大录音机和空白磁带，所以三大爷去借用一下，当然无往而不利，没人敢不给。然后开始确定节目单，国歌，歌唱祖国两首合唱是保留节目，必须得有。然后女孩子跳个插秧舞什么的，随便跳，放开跳，再难看也没人敢挑刺。男孩子找个形象不错，嗓音还行，胆子不小的独唱，歌曲就从这两年的电视主题曲里选一个。很好选，一共就两个，全是刘欢唱的，一首是《雪城》的主题曲“我的太阳”，一首是《便衣警察》的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1988年的春节，央视一套播《便衣警察》，央视二套播《雪城》，那时总共两个频道，过春节的时候全中国人民听到的都是刘欢的声音，什么叫收视率，这才叫收视率——999%，日后的那些节目都是渣渣灰。

我的太阳小孩子唱不了，也不适合。“少年壮志不言愁”就成了唯一的选择，难度不大，歌词正能量满满，完美契合当代青少年的精神追求，绝配。然后三大爷去乡中学找有这首歌的磁带进行翻录，回来就找了个叫陈真的帅哥学着唱，陈真和成功同岁，可惜生月小，所以晚上一年学。成功觉得这个人选很不错，鼻子大大的，对于男人来说，这很有福气。至于唱的怎么样，过节图个乐呗。

每天下课，一群小孩围着录音机看热闹，声音必须开到最大，震的玻璃窗哄哄直响。陈真每唱一句，其他人就起哄，鼓掌的，跺脚的，大一点的还有吹口哨的，听着像撒尿，最过分的是拍桌子的，桌面都风化了，使劲大了容易扎刺，你说何苦呢。不管是电视机还是录音机，对孩子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这是好奇心的驱使，是探索科学的动力。

好歹用了一个星期，陈真歌词背熟了，歌的曲调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星期一升旗的时候，在所有同学面前试唱，没出大的问题。那就ok了，录音机不让放了。太费电了，电池都用了二十多节，把三大爷心疼坏了，这可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就那八九十块钱的工资，烟都买不起。

成功也喜欢唱歌，前世心情长期抑郁，喜欢听一些忧郁伤感的歌曲，比如刀郎的。这一世他想改变，就要从所听所见开始，听一些积极向上的音乐作品，应该会很有帮助。当然他会唱这一时期的很多歌，比如罗大佑的，罗文的，陈百强的，可以不敢唱啊，别人问了怎么办？做梦梦到的？你咋不梦到神仙呢！没法解释，不惹这种麻烦。再说五音不全唱的也不好听，自己哼哼就行了。

流行歌曲的传播在农村要比城市晚很多，八十年代初陈琳就翻唱邓丽君的歌，崔健他们更是开始学习西方重金属摇滚，港台歌曲首先流行广州，又迅速传遍全国。那时中日关系算是还好，艺术交流频繁，好多sb歌曲随着《追捕》、《血凝》的热播传入了中国，sb友好人士也创作了诸如《故宫组曲》这样的旷世之作。但这些都是一小部分有条件的人才能参与的，农村人离这些很远，一无所知。

成功记得他第一次听到所谓的流行歌曲，是《霍元甲》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可是那时候听不懂唱的是啥，一直到二十年后网络时代，才知道歌词的具体内容。所以说，粤语歌曲对小孩的吸引力基本为零。他听懂的第一首港台歌曲，是《鲁冰花》，谁唱的不需要了解，只要知道它是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的歌曲就行了。这部电影现在看当然觉得剧情足够狗血，可对于当时的大陆山沟老百姓来说，简直要了命了。看电影的时候，男女老少一起流泪的场景成功记忆犹新。所以，对《鲁冰花》这首歌，成功的印象也特别深刻。

到了八八、八九年，电视普及率急剧扩大，刘欢、毛阿敏那时候红的发紫，四大名著里的《西游记》和《红楼梦》相继播出，再加上苏越开创的西北风，不同于革命歌曲的流行和传统音乐突然爆发了。好多农村妇女跟着电视唱《黄土高坡》，别说，破锣嗓子还挺适合这首歌。可惜，适合孩子唱的歌太少，好多模仿西方音乐的作品，内容超级反社会反人类，孩子们听一秒都可能污染纯洁的心灵，非常遗憾。所以不要怪后来人把他们抛弃，自己的创作太垃圾，早晚都要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里。

不管怎样，成功觉得刘欢还行，唱他的歌不掉分。不过有一件事他总耿耿于怀：好像是九一年春节吧，记不太清了，那时成功家电视只能收到燕赵电视台，结果三十晚上不转播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却把刘欢请去一连唱个半宿，当时成功钻进电视里杀了他的心都有。哪想到这还没完，第二年年三十更过分，刘欢不见了，换了个长发披肩，满脸胡子的蒙古青年腾格尔，又用他嘶哑的声音自弹自唱了半宿，成功欲哭无泪，暗自神伤，发誓以后再也不看燕赵电视台的节目。汝如此欺我，吾宁不视之哉！成功希望如果腾格尔看到这部小说，能给作者道个歉，童年阴影太大了。

六月一号早晨，成功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也让成爸重新理了一次，小板寸特精神，刚出狱似的。上衣是白色的晴纶半袖，左胸上印着四个字——正大饲料。原因不解释了，伤心。因为是大人衣服改的，虽然下摆剪短了，看着还是有点宽松，下身穿着一条花裤衩，二表姐的，因为是自己做的，裤缝还露着线头。成功表示无所谓，哪个成功男士不都得穿花裤衩坐游艇。鞋是春天成妈新做的，可能成功长的快了点，感觉有点顶脚，不过别强求，强求也没有了。

拿着家里的小板凳，成功汇合了大部队，一起向中心小学进发。由于整个活动只有半天，所以就没有带饭。成妈塞给他一块钱，让他饿了买点吃的。嘱咐他一定要装好，可不能掏丢了。赭红色的小票嘎嘎新，成功表示咱也是有钱人了。

到了中心小学，在操场上按区域排队坐好，首先升国旗唱国歌，非常庄严肃穆，大人可能有敷衍，孩子们可都特别认真。然后是各种发言，好吧，忽略。等太阳升的很高，有点晒人的时候，节目终于开始了。成功努力要求自己融入进去，可没法子，太幼稚了，很快就晒得昏昏欲睡。除了在自家同学表演的时候，配合着鼓掌加油了一番，其他时间就靠在张大兵的身上睡觉。大兵长的又高又胖，靠在他的背上睡觉还挺舒服。大兵不好意思推开他，不过成功睡醒后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小子非常不高兴。

没关系，跟老师请了假，拽着不情不愿的大兵同学出了校门，在门口的刨冰厂给他买了一包刨冰。在夏天，没有什么情绪是一包刨冰不能抚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包。前世成功小孩思想，当然不知道怎么收买人心，这一世肯定要学会看脸色行事。

大兵非常高兴，觉得这个同桌太够意思了，竟然请他吃三毛钱一包的刨冰，三毛钱呐，太奢侈了，奶油雪糕才一毛五。成功对这种刨冰当然不感冒，糖精色素加水制成冰，然后用塑料封装就行了，成本不到一毛钱。这种刨冰味道极差，糖精放的多味道发苦，可架不住它凉啊，还化的慢，一包可以啃半天，所以就成了那时候孩子们的宠儿。

成功等到冰化了，偶尔吸两口，大兵直接开袋啃，一边咽一边打哆嗦，爽的飞起。很快他就吃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成功把手一递：“你吃吧，我肚子疼不爱吃这个。”没有你来我往的客气，你不吃我帮你，多好。吃完两包刨冰，两个人又去厕所放了水，看着太阳开始偏西了，俩人就进门归队了。没多大功夫，活动就结束了，老师宣布自由解散，随便去哪，不管的。只要注意过马路的时候小心卡车。轿车？成功心想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县高官都坐212呢，哪来的轿车！

几个同村的比赛谁先跑到家，成功表示太饿了需要慢点走，就不参与了。那几个狠狠鄙视了成功，跟女孩子似的，没劲。几个家伙举着板凳一边跑一边嚎，成功看着飞奔的背影，真心觉得年轻真好。成功一边走，一边哼哼：“儿童节快乐，快乐儿童节，剩下四毛钱给老爸买包烟～”。半路遇到一个同村骑自行车的长辈，成功厚着脸皮上了人家的后座，很快，就遇到累的跑不动的几个家伙，成功不想引起公愤，就假装没看见。情商，这就叫情商，请点赞。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四毛钱上交，赢得了成妈的欢心。第二件事就是脱鞋上炕，太挤脚了，都快起泡了，就这样还招呼自己跑回家，成功觉得自己心里没病。第三件事就是赶紧吃饭，肚子饿不是假的，就为个省下那四毛钱。

四毛钱，那也是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