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桑树的故事（1 / 1）

过了六一，社会突然动荡起来，原因就不说了，惹得谣言四起。队里的百事通们这下来了精神，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个个是政治局员，还是常务的。乡教务办几乎天天组织老师开会，三大爷每天布置好自习就得骑车去十几里外的乡中学开会，折腾的够呛。学生们也很有眼色，看老师心情不好，调皮捣蛋的少了很多，自习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最不爱学习的也不说话了，爬着睡觉。归根结底还是怕挨揍。

成功前世看电视的时候没啥感觉，太小了理解不了。这时候再看，很是感慨。尤其是看一晚上新闻，罗同志的脸一丝变化都没有，临时插播的新闻一个字都没读错，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人佩服。不过他知道，天大的事也会很快过去，祖国这艘大船已经开始加速前进，前方不管是鲨鱼还是礁石，在发展的巨锤面前都会变得粉碎，这不需要怀疑。

普通人只要跟紧时代浪潮，就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要想太多。成功不急，先将养身体，时间有的是。

很快，到了桑椹成熟的季节。这是最早成熟的果实，味道酸甜可口，孩子们馋的每天都要去看看熟没熟。村里的几棵桑树都是有主的，成功家没有，前世他总是放学后等天黑了，再悄悄的去别人家的树上摘。小孩子哪能叫偷呢，他还是个孩子啊！

桑树有个便利的地方，就是都栽在院墙外。为了谐音上的忌讳，所以没人愿意在院里栽桑树和梨树，梨树偶尔还有人在院里栽，桑树肯定没有。这一世，成功当然不能晚上再去摘，那多危险啊。他带着个布兜，中午去了老刘家的后院墙外边，那里有棵白桑，是最好吃的。

他先进了刘家老院子，死的那个刘老三的父亲——老刘头正在院子里，成功直接就问：“爷，摘你家点桑森吃行不？”成功了解他，老刘头心里肯定在说：这小兔崽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过面上笑了笑，：“去吧去吧，摘多少都可以，别糟践就行，上树注意别掉下来！”这个老刘头最爱占便宜，因为会算账，所以八一年分产到户的时候他掌握着分地的账本，做了多少假账大家都知道。由于不过分，加上刘老三是个混蛋，所以没人跟他争。刘老三死的时候，几个碎嘴的婆娘暗地里还嘀咕：“老天报应！”可是，老头再厉害，对着一个要占他便宜的九岁小孩又能如何呢。不能如何，还得供着，要是在树上掉下来，他承担不起。

成功也没摘多少，就是把能摘到的大的熟透了的摘了小半兜就走了。他无所谓，吃两个解解馋就行，主要是带回去给成爽，这个弟弟一年到头难得吃到水果，成功希望他的童年更美好。回到家，成爽当然高兴坏了，哥哥的地位立马升高了一大截。晚上父母回来，成爽提着布兜炫耀：哥哥给我摘得，忒好吃。父母当然更高兴，当哥哥的知道惦记弟弟，两人和和睦睦，这是每个父母都最愿意看到的。

成功看着吃的摇头晃脑的成爽，眼睛有些酸。前世成功不喜欢带着弟弟玩，在外边找到了好吃的，都是跟伙伴们就地分赃，没有成爽的份。成爽十一岁那年，在一棵大梨树底下看到一株桑树苗，就自己回家拿来铁锹，连土带苗挖回了家。

成妈正好在家，带着他把桑苗栽在了后山上，又浇足了水保证它能存活。晚上成爸逗他：“你栽的桑树要是以后长了桑葚，给谁吃啊？”成爽立马回答：“家里人谁都可以吃啊，吃不了了就送给村里人。等我娶媳妇有了儿子，还要给我儿子吃。”全家都哈哈大笑，夸他想的够长远。

十几年后，成爽成家立业，生了个儿子，因为在外地工作，又没有房子，只好把儿子放在老家。每年夏天，后山桑葚成熟的时候，成妈就带着孙子去摘，一边摘一边告诉孙子：“这是你爸小时候给你栽的，就为了让你能吃到桑葚。等你长大了可要听你爸的话，对你爸好点。”小孩子能听懂什么？他就知道吃。

世间事难以揣测，当年一句孩童的无心之语，竟然应验了。所以说，人要有敬畏之心，那些把发誓当饭吃的人，小心哪天遭雷劈。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第一是为了生存而产生的利益之争，第二就是性格缺陷导致的口舌之利。说话之前应该想想该不该说，不该说就别说。一句无心之语可能导致杀身之祸，现实中例子比比皆是。成功深以为戒。

每年桑葚成熟的时候，后山就会飞来好多种鸟。喜鹊和白冠长尾雉是必须的，它们是这一带的霸主，不管啥水果成熟了，都是它们最早尝鲜。黄鹂，大山雀，麻雀，雀鹰，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都来凑热闹。喜鹊和白冠长尾雉都是一对对的，雄鸟衔着桑葚喂雌鸟的画面，既温馨又令人羡慕。黄鹂吃饱了，会一边梳理羽毛一边满足的鸣叫，叫声悦耳动听，曲折回环，让人印象深刻。雀鹰偶尔来一次，总是站在树的最高处，四下巡视看看有没有下嘴的目标。只要它来，别的鸟就不敢来了。不过白冠长尾雉不怕它，在孵蛋或者喂雏的时间，有时候一对鸟会配合驱逐雀鹰，把它赶的远远的的。它们的嘴也像鹰一样是弯的，非常厉害。人们都喜欢喜鹊到家里来，这种黑白配的鸟儿被古人赋予了吉祥美好的光环。可惜，它不是。它不光吃虫子，吃桑葚，还吃小鸡，吃老鼠，见什么吃什么。因为它没有足够长的爪子，所以它抓小鸡是抱走的，一天可以干掉一窝小鸡，是不是感觉很诧异。它们还有一项神奇的本领：当玉米快要成熟，玉米粒还是柔软的时候，它能剥开皮，一行行的吃，吃的特别整齐。有时候为了争夺一颗熟果子，这些鸟儿还互相追逐打架，羽毛乱飞，想当惨烈。一棵桑树，就像一个小社会，有家庭的脉脉温情，有自然的残酷竞争，弱肉强食，淋漓尽致。

桑树一年年变大，一年年结的桑葚更多，可村里的孩子却少了。当年好多的孩子为了多吃一个都要勾心斗角，现在给送到家里都没人在乎。等到成功的侄子回到他父亲身边上学，很少再回老家，成爸就默默的把那棵桑树砍了：栽的人不在这，吃的人也不在这，留着它有啥用？看着唯惹人心烦，砍了省心。

成功觉得，过两年要提醒成爽在后山栽棵桑树，可别因为蝴蝶效应，让他错过了这件事。万一要是因为没栽这棵树，让他的大侄子消失了，那罪过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