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李祜(2 / 2)
我的太阳穴紧跟着便开始剧痛,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从椅子滚落到地板上。
想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四肢却根本不听使唤,只是眼中天旋地转。灯光刺入我的视网膜,整个世界陷入苍白一片,然后——
一切如故,店里依旧塞满了衣服,风铃还在摇晃,只是月光冷得吓人。
我熟悉这样的感觉,我又回到了那里。
回到了我的臆想之中。
或许这里才是我的现实?
那双褶皱苍老的大手一如过去那样,扶住我肩膀,着急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祜,不要沉沦臆想!相信院长,院长一直在你身边!”
你根本就不懂我,老家伙。
我一把推开院长,摇晃着后退几大步,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大口喘着粗气:“呼……呼哧……”
他,他要来了!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迷离于两个极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不堪和不解中沉沦起伏,哪边才是真实?哪边才是虚幻?
我真的分不清啊。
一只枯瘦的手从昏黄灯光中伸出,精准、熟练地捏住我的喉咙。
恐怖的力量把我拉扯到半空,窒息的痛苦让我两眼翻白。唾液混合着血沫溢出嘴角,滴落在那枯槁手腕上,粘稠着,反光着。
“好久不见了,漂亮的小男孩。今晚我们会做什么游戏呢?拔掉你的脚趾甲,再塞进你的眼睛里?让你和好久不见的蜈蚣先生们一起聊聊天?还是说……”
“哈哈,抱歉,我等今夜等得太久了,实在是无法控制心底的激动啊!”
那个披着老院长的皮的恶魔,从阴影中走出,对我露出丑陋又恶心的笑容。
在孤儿院的每一个日夜,这张脸都在慈爱与残忍中切换,像是一场混沌无序的噩梦。
这场梦做了快三十年。
直到教首大人赐予我那把手枪,被盖亚赐福过的枪。
里面有着,足以终结一切的子弹。
“我也……等你很久了!”
那把枪被我紧紧握在手里,像是坠崖者抓住了最后一条树枝。
教首大人说过,我该作出选择了,选择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用这把手枪做出选择。
哪有什么选择?我与这个世界的慈爱与温柔,根本一点也不相称。
在颤抖中抬起手臂,枪口指向了那张错愕的老脸,准心和眉间重合在一起,不差丝毫。
冷冽月光涌进窗户,笼在我身上苍白一片,如同洗礼拭净尘埃。
扣下扳机吧,就当是在轻说告别。
秘法师的五芒星法阵,悄然镌刻在那颗飞翔的子弹上。
加装了消声器的枪声是如此细微,好像自己的哭声,死死压抑在喉咙中,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哽咽。
血迹溅在店里每件衣服上,那个恐吓了自己一生的怪物,就这样倒下了。带着脑门中央的血窟窿,栽在地上。
如此的突兀,如此的简单。
我跪倒在地上,无法控制晶莹液体从眼角流下,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笑容越发癫狂。
老院长带来的那个篮子摔落,我把它拉到自己身边,用枪柄狠狠把里面的鸡蛋砸个粉碎,蛋液、鲜血、眼泪……浑浊一片。
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没有响。
教首穿着那身独一无二的西服,戴着黑色面具,跨过老院长的尸体,站在我面前。
他是盖亚在人间的行走,他是一切赎罪的起点,他是调律苦难的圣者。
他啊,他才是那个能拯救我的人。
我狼狈地用手抓住他的裤脚,好像一个失去了所有依赖的可怜人、一个失去了全部尊严的疯子,苦苦哀求:“教首大人,我……我……”
教首俯身,秘法师的纹路在瞳孔中浮现,闪动着蛊惑的光茫。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如此轻柔地说道:“虔诚者,盖亚会聆听你的愿望。”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仰望他那张藏于月光下的面庞,可偏偏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与黑暗融在一起的冷冽。
“我没杀够啊!我还要把那个混蛋杀一千遍一万遍啊!不仅是院长,还有玉子那个老太婆,星星之家里的那些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啊!盖亚,盖亚!我的复仇,永远不要停下啊!”
彻底疯了。
彻底沉沦于经年的仇恨和复仇的快感中。
可教首仍旧平和地说道:“感恩盖亚。”
“感恩盖亚!”
…………
深夜,摘下面具的李公明从服装店走出,驻足于一片阴影前。
“没必要跟我玩捉迷藏吧。”
姜灯双手抱胸,冷着脸从阴影中走出,语气带着不解:“你们盖亚教在王国里怎么玩,我管不着。但这里是巨龙庇佑,你做的任何手脚都可能让我们的计划败露。”
“不过碰巧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信徒,让我忍不住传教罢了。”
“合适的信徒?李祜只是个患有轻微精神病的孤儿!你以治疗的名义,用秘法师对他进行超过十年时间的催眠,把他的潜意识修改成你需要的模样。”
“今夜,你又指使他亲手杀掉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在摧毁他三观的同时,给予他信仰。为盖亚教培养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走狗。”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公明长吐一口气,眺望着远方的故乡,缓缓说道:“理想国的重建需要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