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音寺(1 / 2)
护送十里之外,秦三娘、屈阴领骑折返回帮。
吴骓摸怀取出身上三百两银票与了韩水儿众女,说了仁青布仁、法之豹子已伏诛,道声珍重告别她们,便同周行水绝尘而去。韩水儿姐妹们依依不舍挥手道别,而她眼中流露失望的神色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秦凤璐福安客栈已是傍晚时分,他二人说了几句,提及沈重山活生安逸敦厚善良,猝然从天堂坠落地狱,其性必异言不可信,周行水听了劝告,便收拾细软携带家眷连夜奔驰东京汴梁城。
翌日,吴骓早早起身洗漱一番备好珠光剑,挑选了一匹快马,一路打听雷音寺路径,飞速赶往。半途连换数匹骏马,每换一匹便小休一阵,接着又是风尘仆仆星夜兼程,至第二日卯时时分终于来到。于是停好座驾栓好马缰,定了会神抬首仰望,但见永靖雷音寺依形取势坐南朝北。大殿起脊卧阁四面飞檐,彩墩拱斗气势雄伟,委实蔚为壮观。山门行人稀少,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正在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不一会渐渐散去。阶下有位穿着灰衣略显驼背的老翁,轻提笤帚清扫一地乱物。吴骓靠近他时对方居然毫无察觉,连续唤了几声仍旧没有反应。
吴骓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老翁肩膀。那人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他满面皱纹神色呆滞,低沉道:“相公,何事?”吴骓拱手一揖,道:“老丈,敢问普知老前辈可在?”老者斜睨着吴骓仆仆风尘的脸,凝望良久,喃喃自语:“普知?普知?他死了。”吴骓岂肯听信,径直奔入寺内。
此刻已近昏暮,灯油未全燃起,殿内明暗不定,陡地吹起一阵强劲阴风,壁上拉起一条长形且怪的影子。吴骓心头一凛,喝问:“是谁?”过了一会,但闻得一个嘶哑深沉的来音相问:“阁下来此作甚?”说话之人背向于人,但见身形高瘦,一身黑衣精装,头发全光隐现灰色肉皮。吴骓道:“在下吴骓,到此求见普知前辈。”那人听后似乎一震,徐徐地转首而来。
只见他双目一高一低,容颜凹凸不平好像山体滑坡,肤色呈灰,左右手焦黑之状,着实令人恐畏。饶是历经多年刀光剑影血腥日子的吴骓亦是三魂不见七魄,惊魂甫定欲言时,那人抢说:“你便是浙江杭州西湖旁,长远镖局的少主人。”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吴骓点头称是。眼见对方生相恐怖丑陋,面色阴晴不定,虽微感熟络,愣了一下,还是抱拳道:“小弟前来并无敌意,还望兄台行个方便。”沉静一会,那人才道:“师傅日前不慎被人所伤,正在闭关调息,不便晤客。”
吴骓大为焦急,忙问:“他老人家何时出关,可否代为通传见上一面?”那人面无表情地道:“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载,说不准的事。”言罢,侧首凝望顶上而后默默走开。他当即会意,心中大为感激,满脸欣喜地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敢问尊姓大名?”那人低哑声传来:“一个死人又有何姓又有何名的……”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
他深触此中道理,心想:我若是活着便要活得痛痛快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此庙共为七层。拾级而上之时,壁上气势磅礴形态各异的图案照得通亮白昼,显然有人点起了夜灯。随眼可见五颜六色之墙画,有的是“萨捶那舍身饲虎”、“尸毗王割肉救鸽”、“九色鹿舍己救人”、“须阁提割肉奉亲”,还有部分是敦煌飞天画幅,飞天的脸型、装饰、腿部、腰部,画技运笔豪放,着色大胆,显得粗犷朴拙。飞翔姿态也多种多样了,有的横游太空,有的振臂腾飞,有的合手下飞,气度豪迈大方,势如翔云飞鹤。飞天起落处,朵朵香花飘落,颇有“天花乱坠满虚空”的诗意。
行至第三层中央所在,忽闻后背“嗖嗖嗖嗖嗖”袭来五声极为迅捷的快枪,五方为后脑勺、后颈、肋下、膝边、脚踝。吴骓躯体微倾一侧,弓腰扭背动作极大,遂后右掌撑地滚在一边。偷袭者得势不饶人,挺枪连刺其背,手法既快又捷凌厉霸道。连过五招,吴骓遂连退五招,根本无暇应接招架。那人发出“咦”地一声,马上收住枪势伫立当场。吴骓回眼一望对方,见其年约四旬手持银色长枪,腰板似个标枪一般,直挺挺的站着不动,心念一动,叫道:“你是银枪谌站。”那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二十余年未曾行走江湖,居然还有人能够认出我来。”十六岁时,以一柄银枪独敌庐山三老,大战二天二夜斗得旗鼓相当未呈败象;十八岁时,力退九江欺行霸市的九雄,二役之后声名鹊起威震赣界,之后不晓是何情由,无端端的消失于武林视野。
谌站道:“三师弟武功大为不弱,与我不相伯仲。你不声不响地杀上来,我料定是一招便将其制服,孰料……?”吴骓听后不语。谌站微愠作势扑来。吴骓释然道:“谌朋友稍安勿躁,在下前来只想拜谒敝尊师一面,以解心中谜团。”谌站哪里肯听,一枪刺向面门。吴骓见状后跃跳开,心想此人甚是蛮横无理,只好武力取胜方能通行。
知是劲敌不敢大意,缓缓拔出背上长剑,虚晃一式“山前问路”,握拳抱剑剑锋朝上剑柄向下,俨然是江湖中常见的尊长敬意之意。谌站霍然身形暴长,奔杀一招“翻江倒海”,由右至左横扫而来,吴骓持剑相格,相交间迸出几许星火,不觉虎口大麻,心道:“好深厚的内劲。”他用剑擅使诡秘出奇,知对手枪法精湛内功雄厚,实在不宜硬拼,每每以巧以怪制敌。斗上二十余招,谌站渐显心浮气躁,挺枪连刺六下,直取上中下三路要害,枪式略显笨拙拖慢。吴骓见其腋下露出破绽,佯装拼命挡格,蓦地右足踢向左腋,谌站力沉于脚,收枪后跃。
吴骓剑招变势疾刺眉心,实乃虚招。此式如灵蛇一般竟绕过前方直取对方后颈。谌站大骇,眼见敌手施展“燕子抄水”的轻功,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似一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身形飘忽不定令人眼花缭乱。当下运枪越发沉重越使越慢,心头已有怯意。吴骓如何不知,于是趁胜追击将其逼至角落。谌站无计可施,大喝一声,突然指天划地天南地北,蛮横乱舞开来。
只听得“咣啷”一声,银枪脱手掉地,冷剑搭上谌站脖颈。谌站脸色惨白,低低道:“很好很好。”他一生与人比武过招极少落败,今日大意莫名其妙败在后进晚辈,五内心灰意冷可想而知。吴骓说了声得罪,收鞘走开。
复入一层的时候,突有一人闯入眼帘。来人年纪尚轻,青衣宽袍神态潇洒英朗逼人,隐隐间透着一股书卷气,令人顿觉孺雅万分。吴骓上前作揖道:“朋友行个方便,让我过去。”那名青衣客微微一笑,说道:“实非得已呀,我师父身负重伤体态虚弱,不便晤客。”说完,正眼默默望来,瞧见对方腰间悬挂镶嵌宝珠宝玉的佩剑,又言:“你的武功很好,居然能打败楼下二位师弟……莫非你就是江湖中人称‘珠光剑客’吴骓是也。”吴骓点了点首。他既不愿伤人也不愿伤了和气,径直往里走。那青衣人也不知施了什么魔法,似同狸猫般毫无声息地奔闪而来,伸臂拦住去路。吴骓闯了几次,那人便如影随形追了几次,每每皆能挡在前头,仍是无声无息。吴骓道:“看来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那人听了只是在笑。
吴骓倏地催发右掌拍击而来,那青衣人不退反进出拳相迎,只一照面“呯”响之后,吴骓不由地连退七步,顿觉胸间血气翻涌上下激荡,躯体已是摇摇欲坠,当下骇然,心道:“好厉害的拳头。”定睁一看,对面敌手居然纹丝未动,一派神定气闲从容不迫的样子,好似无事发生。细里望,隐隐可见周遭紫气护体,威力无比的碗大拳头闪烁着光芒。不禁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紫色拳头?顿了一顿,转念忿想:管你是天下第一,管你是绝世无双,今日便是刀里刀里去,火里火里去,拼了一命也要冲到普知面前。
停上一会,道:“阁下是长白山神拳门的人,‘紫电神拳’郗神来?”青衣人摇头道:“我不姓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