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音寺(2 / 2)
紫电神拳,拳法霸道凌厉刚猛至极,是长白山神拳门中最难练最艰险的一种武功,堪称武林第一拳。神拳门共分“红、青、蓝、紫”四个阶段,初学者练上三年,全身红气笼罩,实为小成;复练十年,青气光照照耀逼人,已属难能;又练二十年,蓝气附身堪比人中龙;最后一层,需花四十余载抑或以上光阴,方可练就无双于世。若非聪睿过人且尚是武学奇才,根本无法问鼎至高拳术。
长白山神拳门掌门“紫电神拳”郗神来,武林盛传他年事已过六旬。眼观此人不过二十七八青年模样,竟然练就成一身惊世骇俗的上乘绝学,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以剑制胜银枪谌站,尚算勉强侥幸,若是以强对强实实在在硬拼,却是难登蜀山。剑招莫不是以“击、刺、格、洗”四类为主要技击宗旨,而吴骓运剑时则是多加上“巧、怪、奇”三大元素。说时迟那时快,他蓦地拔出珠光剑,疾疾抢步平刺胸腹,陡地臂内旋手心向外,剑尖环绕肩上侧在其后背膀上方立剑点击,这一招又快又奇令人防不胜防,青衣人大喝:“来得好。”吴骓知晓此番遇上生平最为棘手的劲敌,仍得施展对战谌站的法子,方可避开锋芒。
青衣人一低腰,由拳变指。右掌食指中指一骈,竟然伸手来夹锋利剑刃,回招又怪且异。神拳门素是拳法著称于世,门人根本不习掌法、指法、擒拿术等武技。吴骓闯荡江湖多年,绝非傻子,如何不知志在诱敌。当下只作没见,手腕一翻剑身回滑,挽起一圈剑花,寒星般地冷点敌手颈胸腹七个部位。青衣人使上绝顶轻功轻灵避闪,但觉剑尖不休止如影追来,于是只守不攻伺机静待突袭。
那些凌人剑招明明劈杀左边却偏偏向右首,明明斩去前方却偏偏向后背,明明由上而下地撩剑却偏变幻拦腰斫来。运剑时又兼施“燕子抄水”诡秘身法,更让人防不胜防捉襟见肘。
青衣人武学内外兼修,内力高出吴骓甚多。只因一时尚无悟透怪剑套路,是以吴骓妄想胜出败敌却是难能。正僵持间,吴骓耳边陡然飘至一种细柔之音,那是高人使用“千里传音”无上秘技。那声音低低说道:“紫电神拳天下罕见。眼前对手无论拳法轻功,尽皆超汝一筹,他只是一边接招一边欣赏,如此而已。”停了一停,又听:“如果现下狂风暴雨般强攻,你是必败无疑。若欲制胜必听吾言。汝需一剑巧似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轻击、散点、滑削、斫砍或左或右或前敲或置后,随吾言落剑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寻出破绽而后下手。”吴骓依言行事。
适才每一剑出手迅捷怪异既巧又猛,也只逼得青衣人避闪,而现下每出一剑好似尽是敌人的破绽要害,剑路清晰自然流畅绝无犹豫。其实吴骓每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空出剑,体力已是渐感不支,只因每一式平日里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心想:怕只怕对手还未倒下,自己便将精疲力竭而衰。不料未愈十个回合,那人不由地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暗地里叫苦不迭,不一会连连双手摇摆,退侧一旁大喘如牛地,其背弯地似月儿。吴骓缓缓收气,面带喜色一揖,长剑归鞘走开。
来到最上一层,一入眼帘的是四尊铜铸佛像,分别是观音、文殊、普贤、地藏菩萨。个个塑现面相圆润丰满,敦厚温和,慈祥,不怒自威,煞是栩栩如生鬼斧神工。佛像前地上双膝盘坐着一位头发略白面黄肌瘦,满脸病态怏怏的老者。闻得有人徐徐靠近,不禁睁开双目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少年人,你来了。”吴骓长身一揖说道:“晚辈吴骓,叩谢普知前辈。”寺内上下并无闲杂人等,料定必是眼前之人施展“千里传音”深奥绝学相助于他。
席地而坐的人正是普知。
此人既非释家亦非道教中人,穿得很是朴素,不过是粗布麻衣。他点了点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你就是浙江杭州长远镖局‘珠光剑客’吴骓,少侠声名远播如雷贯耳。”顿了一顿,道:“我观你骨格清奇出尘脱俗,将来必非池中物。”吴骓听后脸颊红红,连忙插口:“前辈因何受伤?”普知答道:“说来惭愧,数日前我独自一人出游阳关,突遭强人设伏圈套,中了三枚剧毒无比的蜈蚣针,性命垂危奄奄一息。我那三个徒弟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忽然造访自然横加阻拦。殊不知这些天,我已用内功渐渐将体内毒素排除尽出,如今已无大碍。”吴骓道:“您老人家的徒弟们个个身手非凡内功精湛,实在令人钦佩。普知前辈在西北一带威名显赫雄霸一方,在下竟然不知你门下收有弟子。”思量:那沈重山提及对方有三名形影不离的侍从,又如何变成了爱徒?心下大为不解,然无点破。
普知干干一笑,道:“老夫行事向来隐秘低和,所以鲜为人知不足为奇。”停了一停,道:“我闻得剑声里急中带躁似怀心事,你此番匆匆赶来拜谒,到底所谓何事?”吴骓道:“前辈洞察力惊人十分,真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顿了徐久,这才说道:“实不相瞒,大约半年前,有一名出手阔绰的江苏富商慕名前来长远镖局,说是要托保一批载有漆器、瓷器、铁器、茶叶等物品的商队抵运西域经商。那人给予镖费的银两煞是诱人,我等欣然接镖。收拾停当后,便从镖局里面抽调了二十多位精明强干的镖师护驾随行。长远镖局在武林中薄有威名,路途寻衅滋事的落草山贼甚少,不过是一小撮武功极差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作祟,轻轻松松便将打发。一日行经陇界酒泉之地,突然遭遇强烈的沙尘暴,只一会狂风四起沙尘遮天蔽日,一股股泥土腥臭味扑鼻而来,霎时间乌云滚滚白昼变成黑夜,伴随着雷鸣电闪强劲迅猛,风涛相逐中作霹雳,那时情景实在令人可恐可畏。我与镖师们、商队随从急忙找寻遮掩地势躲避起来。惊天动地的沙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待得大家拍抖衣裳上的沙土时,不可思议的惊人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湛蓝色的天空上竟浮现出浩瀚无垠的沙漠,沙漠中风声正疾漫天黄沙狂卷肆虐,隐隐约约的有个小黑点从远方由远而近奔驰而来,分明便是一匹白色骏马正在风驰电掣。马背上乘者一位碧玉年华的绝色女子,这个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如仙子般超凡脱俗的气息,柳叶眉,黑眸如盈盈秋水,小口樱桃,细腰杨柳,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清纯的风情。玉臂横抱着一尾曲项琵琶,古色古香典雅柔和,那一刻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我当时心想:若蒙此女子垂青,一生一世厮守,夫复何求?’
普知喃喃自语:“琵琶仙子,琵琶仙子。”声若蚊虫,几不可闻。
‘小方盘城是一座四方形小城堡,耸立在东西走向戈壁滩狭长地带中的砂石岗上,关城全用黄土夯筑而成,便是俗称中的‘玉门关’。那名横抱琵琶的绝色女子正好立马于玉门关左近半里之地,只见她眉目微翘凝眸远眺关口,停上良久似在思索,蓦然玉牙一咬提缰策马渐渐奔向城堡。目睹此等景象,众人莫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像是炸开了锅一般的热闹。常言道:‘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待得天空异景毕后,便命人收拾整理残乱物品,而后率领一干人等一路不辞劳苦远赴西域,完成长远镖局口头应允的威严承诺。自从遇见令我魂牵梦萦的天上仙女那日起,我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心猿意马意乱情迷,途中凭着脑海记忆叫了一名画师依稀画下。辗转之间费时三个月的光阴,返回拢地之时,我随口说了个托词,与镖师们分道扬镳各行其是,他们先行打道回府去了。紧接着寻了一处客栈落脚的地方,如卸下心头重石酣然大睡了一天一夜。次日一起,遂没命价地四方奔走到处打听,上至当地富商豪绅,下至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仍是杳无音信。如此半年有余,正当心灰意冷之际,偶在用膳席间突闻邻座客人提及西北旷地,有位传奇式的人物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深居简出较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有人说钱能通神,多使了银两探得前辈的下落。他……他们……他们皆未曾提及您老人家门下收传弟子一事……”
他有意隐去黄沙帮沈重山那段遭遇,故而诓言最后几句,是怕又多生枝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普知微笑道:“把那绝色女子的画像拿来瞧瞧。”吴骓闻后走上前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老旧曲卷的宣纸,然后缓缓摊开递了过去,普知接过细细凝神深眉紧蹙盯着画像,未几轻轻一叹遂无言地摇了摇头。吴骓心想:难道真是此女只疑天上有,那不过是人间梦幻、昙花一现?问道:“世间当真并无此人?”普知侃侃而言:“武林中确无盛传此等人物,这一身华丽装束风情种种,横抱琵琶半遮面,不似官宦人家出身抑或是闯荡江湖的侠女,也不像是土绅之大家闺秀。”吴骓听后一愣,半响回过神来,苦笑道:“既然如此……”言落此处卷画欲行。
普知忽道:“有一偏僻地域或可寻得。”吴骓问说:“何处?”普知道:“雅丹魔鬼城。”吴骓静静聆听。普知续道:“那里地处玉门关西约百里之外,入进时遇有风吹,鬼声森森,夜行转而不出,俗称魔鬼城。常有强盗悍匪抢劫过往商旅,这群人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种族,龙蛇混杂参差不齐。”吴骓一揖:“多谢前辈指点迷津。”说完,转首离去。
普知陡叫:“此去前途艰险重重危机四伏,少侠请留步。”吴骓笑道:“江湖又岂有平坦之路。”一面说着一面侧身问道:“位处底楼防护之人是何人?”普知道:“游公子。”弱弱的声音中夹带着叹息。吴骓喃喃自语:“是他,游公子,游大盗,鼎鼎大名的侠盗,难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武林人惯称游戏大盗,戏游大盗,为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行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但绝非大奸大恶之辈。数年前,轰动一时的福州大富王福气灭门血案,家中大大小小六十余口尽皆被害,身首异处不算,且各各头颅都被凶徒带走,暗杀现场恐怖至极撼震东南一带。游大盗遭人诬陷,定罪恶徒之首。适逢其会,吴骓押镖路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刀相助救其性命解围困局。他也曾是赫赫有名无数妙龄少女簇拥的绝世美男子。想不到经年未遇,竟落得个如斯悲怆凄凉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扼腕。
出庙时未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