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画中人(2 / 2)
果然人丛中有人冷冷讥嘲道:“珠光剑扬威宇内,苏杭人杰地灵俊杰辈出,吴少侠少年英雄,武功定是十分了得。”黑衣人调侃道:“当然当然。大侠上能九天揽月下能翻江倒海,尔等池中虾蟹又岂能及得上飞天蛟龙。”如此左一句少侠又一句大侠的,激得群雄们忿恨不已,不少人已是跃跃欲试。
吴骓三缄其口。
黑衣人淡淡道:“在大漠荒域之中,除非具有飞天遁地神鬼莫测之能,否则连只苍蝇也休想逃出我教织下的天罗地网。那个叫什么河北白门白起掌门座下四杰之一,好似一只无头蠢猪般四处横冲直撞。”言及此处,已有人抛出一颗血淋漓的头颅,滚动处留下一条血路。那头颅怒目圆睁显得又惊又怒,且死不瞑目。那三位白衣客齐声惊呼:“老四!”无奈众人尽皆服下“软骨散”,根本筋骨乏力使不出半分膂力,欲之搏命却是难能。袁家兄弟大声咒骂:“无胆匪类,有种的就放马过来,我等与汝同归于尽。”说完,同行的捕快里面有人也加入了骂战。
一时间,叫嚣怒骂不绝于耳,回音绕梁不止。吴骓暗感不妙,果然黑衣人怒不可遏头也不回甩出三枚飞虹血针,针细如发无影无踪,霎息间没入袁家兄弟胸膛要穴,他三人哼都未哼一声立毙当场。
这飞虹毒针通体呈红,针上喂含剧毒,如中要害死穴,即中即毙歹毒无比。
其实黑衣人未曾发声,单凭眼神吴骓已然认出是路千寻。此刻的他不禁耳畔鸣起“路千寻性情阴晴不定,处事怪诞不羁,时而心如蛇蝎时而至善至诚,杀人无数绝无活口”那一段话。没想到才时隔三日,性情于当日所见简直是天悬地隔之别。吴骓森然道:“你的心肠竟如厮毒辣!”
路千寻装聋作哑,只是挥了挥手,三具尸首和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立马收拾妥当,就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她淡然道:“生与死不过一念之别。如若欲亡实非难事,若然求生那便难如登天。我欲杀汝等易如捏死一群蝼蚁般容易。”在场除了冷秋雨、司徒勉,剩余的捕快们听后无不惊恐万分面露惧色,适才呼喝雄音顿时静默无声,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路千寻还在说:“我的属下个个酒囊饭袋,皆是无用之人。他们久闻少侠威名,试图一展所长与你过招,若是你赢了一招半式的,我便允你随意指定放走三人,且决不伤其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说罢,目光落处望着吴骓。
司徒勉忽道:“哥哥,休要上当!妖**险毒辣诡计多端,不知包藏何种祸心?”吴骓思忖:路千寻性格乖张反复无常,与之订下约定等同与鳄鱼豺狼相约,届时对方势必违背诺言。然现下肉在砧板上任人鱼肉也不是法子。而今脚骨乏力无力回击,此等骑虎难下之状况,不如假意允诺而后伺机而动,方是可行之计。此乃其一!
其二是他内心还有另有它念:尽管对方行事辣手无情,心中对她始终心心念念依依不舍。这一来可取悦于她,二来越是拖延时阴越是和她相处愈长,何乐而不为呢?几经念想,终于打定主意。虽然冷秋雨也是连声劝说,只当充耳不闻。于是说道:“好,我答应你。”
路千寻道:“妙极。”一面说着一面命人取来解药。吴骓接过药丸随即吞服入腹,连忙就地运气调息,不出一时三刻,顿觉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劲力回返,较之以往更为精力充沛。当下长身而起拾起已然安放在左近的珠光剑。路千寻见之,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的数名下属早年便甚为仰慕吴少侠剑法,今日有幸能够一睹运剑风姿相互切磋,他们早已经是急不可奈。”停了一停,道:“阿狗,阿熊。”话音刚落,首先走出一位侏儒模样之人,约莫三十左右,周身粗壮结实,左掌握着砍山大黑斧,斧重八十斤;身后跟着一位身长十尺,年纪相仿,豹头猿臂的巨汉,右手持横利刃,不过是小巧匕首,比手掌大一点。此二人十分突兀,画面让人忍俊不禁,然在场群贼们无一人发笑且人人表情严峻。
路千寻悠然道:“容我引见一下,最靠前的人是阿狗,后头便是他的二弟阿熊。常言道:‘打死不离亲兄弟’。他俩向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吴少侠您是少年英雄,这可是要多多剑下留情。”场边居然有人嘿嘿道:“知了,知了。一对活宝,一对狗熊!狗熊战英雄,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说完,引来一阵哄笑。
笑声间,阿狗率先发难,一个箭步舞动利斧由上而下直劈而来。吴骓振臂一指剑鞘奔脱而出钉入壁上时,黑斧、珠光剑双刃一经碰撞迸出星火四溅。阿熊猱身赶上提刃猛扎吴骓肋下。吴骓腰力左转膝盖微屈轻易躲开,随即右腕侧翻剑点阿狗脊椎处。阿狗又惧又惊,暗叹对手移形换式竟是如此迅捷,当下身躯前倾跳开数步。“清玄剑法”的一剑六式甚为精奥绝伦,剑影纷飞寒星点点,着实令人眼花缭乱,待到最后一式的时候,剑尖直抵阿熊前胸心口。这般匪夷所思变幻无端的剑术殿内中人也就路千寻方能应付得了。
阿狗回身来救,反手一翻左斧急斩敌手后脑勺,右掌也不停歇狠劈后背。这一记过于仓促露出老大破绽,吴骓趁隙左掌相迎,只听得“砰”地一声,阿狗被击飞倒地连吐几口鲜血。阿熊关心则乱,稍不留神右半身被削,衣衫染红片片。只一个照面,双双挂彩。互斗数招,吴骓心有计较,大高个阿熊武功很是普通,倒是侏儒模样的阿狗须格外提防。
酣斗间,阿熊忽喝一句“无天无地”,兄弟俩眼神相交瞬然换势,阿狗一飞冲天变身缩作肉团,阿熊凌空推掌打他身上,刹那间黝黑粗斧带着一副躯体砸向敌人。说时迟那时快,若非平日里训练有素相当默契,决然使不出这一记迅雷不及掩耳之变势。换作别人非死即伤,斧尖落处砸在地面上,离吴骓裆下不过毫厘之间,霎息间砖裂地摇明灯乱颤,横樑上积厚尘土扑簌簌纷落洒下弥漫全殿。
侏儒模样的大黑斧竟发出如厮骇人的威力,那些佯装盛威镖局的捕快们看得是面面相觑,无不惊得瞠目结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笑话这对兄弟了。
吴骓见势凶猛既不硬拼力敌也不急于取胜。当下游东走西剑指南北,一时间你来我往拳脚交错,剑斧刀叠层层寒闪竞相缠斗,不知不觉已过十余招。斗得愈久愈是容易察觉,原来那老大狠耍黑斧除了膂力惊人之外,斧功也不外如是。倒是其弟内力沉稳厚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禁暗道:“真真看走了眼!”
原来阿狗每每舞动兵器,阿熊皆会时不时在其后背击上一掌注入内功,使其斧头催发出来的威力加大一倍。
这阿狗阿熊行闯荒漠之时,偶获一门数百年前的奇学秘功。秘笈上记载着如何二人联手应敌,一人强攻,另一人施展本身所存内力传递其身,随后两股内劲双双齐发。若然练成,配合得天衣无缝珠联璧合,定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兄弟俩潜心苦练浸淫十年,奈何天资有限领悟浅薄,兼无名家指导,白白浪费了这门罕见奇功。
苦斗中,阿熊所催发的内力没有锐减反而更加增强,一波一波地属属不绝气势惊人。如此又过了十五六回合,吴骓渐渐领悟其规律,却无半点破敌之策,只好苦苦僵持着。
斗了三十招,差不多将自创一套的“清玄剑法”尽数施展完了,无奈之下不得不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杀手锏。蓦地弹身一跳掠至敌手上方,终极一招“万点繁星”剑身由上至下形成弧形飙举电至而出。连日来行动被禁手足处处压抑,身心深受煎熬,此招运足十成十的功力挟带雷霆万钧之势骤雨般攻来,权充宣泄不满怨气,合该阿狗阿熊倒霉。他弟兄二人顿觉四面八方皆是剑影重重无懈可击,周身笼罩在剑光网中,不知如何是好。
本就是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对仗,惨败输赢亦是情理中的事。他们兄弟二人之所以能够久战不败,都因胜在一个“奇”字上面。奇在弟兄联手,还能传输内力给对方,从而增强对战实力,在武林中绝无仅有。吴骓无论是剑术上抑或是本身内功修为,俱皆高出他们很多。
此刻,阿狗听得分明,七八根肋骨骨碎断裂的声音,跌扑于地时也不晓得重斧飞向何处,痛得他嗷嗷乱叫;阿熊的匕首一断为二脱手而出,身中十几处剑伤,满身污血的躯体似一团泥巴直挺挺贴在殿内金色柱子上,而后一动未动,显然是昏死过去了。
路千寻见此情景无话可说,当即朗声道:“飞天教一言九鼎,少侠可随意任选三人。”吴骓按下剑柄,指点司徒勉、冷秋雨和萎顿于地坐在最前排的其中一位捕快,说道:“就是他们。”司徒勉、冷秋雨异口同声地婉拒,执意让同袍先走一步。吴骓深晓他们俱是重情重义义薄云天之人,也不过多勉强,当下随便挑选另外二人。
路千寻又道:“此番免战牌先挂,待我等重整旗鼓调兵遣将,隔日再一决雌雄。”说着,手一扬,一名精瘦汉子走了过来没收珠光剑。吴骓略有迟疑,不肯放松掌中剑。路千寻沉声道:“吴少侠大可放心,本座自会陪同你四人一道离开。”吴骓听后这才松手。
殿内之人陆陆续续鱼贯般散场。飞天教众之人仍旧行事谨慎小心,不慌不忙行近来盖头罩。在那即将进入漆黑一片的瞬间,吴骓陡然在殿内一隅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背对着人群,青袍裹身头盖罩头,结结实实地单显一对黑眸,只是低首不语小心翼翼地收拾小方桌上的纸砚。带上无缝的黑色罩头,真真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吴骓欲言又止,他明白此时说的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理睬。
掀开黑布时,强烈的阳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四下里既无暗藏地堡又无高大楼宇,尽是广袤无垠的地貌群落。吴骓朦胧地环视一周,笑道:“难道真的要他们好像蜗牛一般慢慢地爬出大漠?”眼光望着那三个有气无力的捕快。搀扶着捕快的六名汉子早早侍立在路千寻左右。路千寻拂袖一挥,其中一人迅急奔跑出来,拿出解除“软骨散”的药丸分别服入中毒者的肚腹之间。
过了良久,他们运气调息已觉恢复十之八九的气力,也不敢多望路千寻等人一眼,只是长身挺立恭恭敬敬地面对吴骓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毕后,不作一声没命价地发足扑向风声厉作的沙丘中去。
没曾想不出一里地外,早被埋伏好的刀客骤然袭击,一一命归黄泉。此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下杀手,吴骓又岂能知悉。回到监牢的时候,便被独立软禁在一间狭窄且小的石室。
往后数日里,派遣出来的高手一个强过一个,生死呼吸间也只偶胜一招半式抑或互有输赢。他已将全套“清玄剑法”尽数施展过两三次了。每一回都能瞧见那位青衣长袍人埋首案边横竖撇捺不止,但其始终遮头盖面,如何也辩别不出是往昔何人。
到了第五日,比武较技时却是甚为奇怪,人山人海里单单不见青衣者的踪影。当日又是略赢一名使方天画戟的凶悍汉子三招两式,同往日一样送走三人出了虎狼之地,归途中依样被人办了。剩余之人可谓寥寥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