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陈问(1 / 2)
江南地区自古以来盛昌繁荣,云雨兴盛,草木葱茏,一派生机。
三月的江南更是如此,颗颗青草顶开了头顶淤积的白雪,争相吐露新芽,与全新的轮回打个照面。
今天是考试放榜的日子,猖城的学子们都聚集在学士街等待成绩的公布。人群里声音吵吵嚷嚷的,十分聒噪。那些学子们或拉帮结舍,或三五成群,讨论着今年发挥的怎么样,有没有可能中第。
相比于这些人的热闹,孤坐在一旁的陈问就显得十分另类,他看着那些人,吃得满面红光,穿得衣鲜亮丽,那开怀大笑的模样。
“哎,这些人怎么这么乐观,就好像都能考上似的。”陈问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这三月的倒春寒着实冷。再加上少年家贫,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寒冬,一脸菜色不说,身子骨更是轻了又轻,用邻居杨大爷的话说就是一阵风都能给刮跑。
这时远方的人群吵嚷起来“放榜了,放榜了!”
“放榜了?”陈问忙站起身子看,只见一列穿铠甲的士兵拨开人群,在墙上贴上了一张黄布绸子,一张白布绸子,黄布绸子通常被称为皇榜,白布绸子则被称为官榜,为什么这样说自有其道理。
只要是上了榜,那就可以到官府里挂一个文职,即便一个月没有几两银子,那也是大有好处,至少比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好多了,也有了脸面去见埋在乱葬岗里的父母。
学子们一见放榜了,都蜂拥而至,争相窥看,一道道炙热的目光盯着那两张布,希冀能够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恭喜王大才子,黄绸提名,有望入京面见圣上,前途不可估量。”
“不敢不敢,张兄可上榜?”
“正好在皇榜末尾。”
“恭喜恭喜,那秋末进京可要张兄提携一番。”
“同喜,不过我就不上京了,家里人给我在文建司某了份差事,小弟还要将青梅竹马娶回家,就不舟车劳顿了。”
这场自然有人叹息有人得意,世间百态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过可惜的是,这份鸿运并没有降临在陈问的头上。
天空开始下雨,路面变得湿滑,来看榜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学士街上就只剩下偶尔一两辆马车开过,发出咕噜咕噜的车声。
陈问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两张绸子,少年的眼中发红,强忍着心中酸痛。
“为什么,为什么!”
“我寒窗苦读十六载,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为什么!”
“是我写的文章有问题吗?是我的那个用语触犯了考官吗?还是说就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世道,穷人读书根本没有出路?”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质问自己,直到最后内心的河堤被彻底击溃,泪水奔涌而出。他缓缓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颤抖的肩头,尽量不让他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即便此时在雨幕下的自己在这个富人居住的地方本就显得很奇怪。
“陈兄,你没事吧,一次考试而已,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还年轻,大不了后年再考就是了,能多备考两年,这也算的上是件好事了,不是吗?”一柄油纸伞撑起遮住了雨水,一旁有人轻轻拍了陈问的后背安慰道。
“李兄,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陈问嗓音沙哑地说道。
“那也别在这儿想啊,回去慢慢想,总会有结果的。”那人继续劝说道。
调整好心情,赶紧用袖子擦去留下的眼泪,这要让外人看见了多不好。陈问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少年,这人是邻居家的孩子,名叫李旭,今年也没上榜,想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是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能够有这么个病友心中也稍微宽慰了一些。
陈问谢道:“多谢李兄宽慰,我想通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这时才觉得冷,身上衣服被雨淋的湿透了,这街上的寒风还一直呼啸着吹,那刺骨的寒直透骨髓。
“糟糕,这下指定要得风寒,又是一笔开支,”穷酸的少年这时已经开始如数家珍般计算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家产,在这年月,赚钱的机会不少,可实际上他能够抓住的也就那几个,放不下身段去求人,更是自持读书人不去经商,谋生的手段便寥寥无几了,一整个冬天帮人抄书,手不知几次冻裂,天天省吃俭用才有的微薄家底眼看又要被自己的意气给败掉了,陈问后悔不迭,但脸色如常,不愿被李旭看到。
“不不不,我们先去胭脂坊一趟,我娘子要我买一些新出品的胭脂回去,若陈兄有急事要先回去,那我就先陪你一趟,怎么样?”李旭的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他人好心帮自己一把已是好意,自己怎么可能得寸进尺?况且胭脂坊离家其实并不远,两个只离了两条街,十分钟的路程陈问估摸着自己还是熬得住的。于是他连忙摇头道:“无妨,我正好多走两步路,祛祛寒气,省的染了风寒。”
李旭顿时眉开眼笑,呵呵道:“那咱走吧,别说,那胭脂坊里的胭脂真是又好闻又好吃,前几天出的新品都被卖疯了,那价格你知道是什么数吗?”说着,他比了个五出来,一脸夸张地说道:“这个数,你猜猜,多少?”
陈问也没买过胭脂,倒是听那些风流才子们高谈阔论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应该不会是便宜货,他试探着道:“五十纹钱?”
“五十两银子!”李旭一拍额头,夸张极了。
这么贵?这够我吃多少顿馒头了?陈问一脸震惊,他数学不好,已经算不过来了。想过这胭脂不会便宜,却没想到会这么贵。
似乎很满意陈问的表现,李旭一路上与陈问说的有来有往,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民间趣闻,无话不谈,一时间宛如一对好的不要再好的朋友。
“诶,我知道一条小路,能抄近道,怎么往那走。”
陈问不知真假,也就跟着走了,这一走不打紧,越走越不对劲,人群越发稀疏,环境越发幽闭,再加上陈问被冻得实在受不了了,他不禁催促道:“李兄,可快到了?”
“啊?我们已经到了啊。”
“已经到了?”陈问一脸疑惑,这儿明明是小巷子里面,没有热闹的集市,没有所谓的胭脂味,这算哪门子到了?
“做的不错,有赏!”这时巷子的深处走出来一伙人,为首一人陈问还认识,那是自己的大主顾,官员家的儿子,名叫黄轩,这人出手大方,家中藏书又多,自然愿意帮忙干各种活,听说他今年还上了皇榜,前途一片光明。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布袋子被丢给了李旭,与他撞了个满怀,陈问听的清楚,那是白花花的银子相互撞击后产生的响声。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您以后有什么好吩咐的尽管告诉我,我必定办到。”李旭掂量一下手中布袋的重量,嗬,这主不但没少给还多塞了几两,这是多不缺钱才干的出这事?想到这脸上奉承的笑容更盛。
“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你走吧。”黄轩手中折扇一指外面,那李旭顿时点头哈腰的就往外走,不过走到一半,他迟疑道:“黄才子,我有一事不明。”
“说。”
“您请陈兄来可是为了何事?”李旭一脸顾虑。
“懂了,接下来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快走吧。”黄轩开始赶人了,他身后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更是一瞪眼,吓得李旭忙抽身告退,这形势不对劲,赶紧溜。
陈问这时算是看懂了,这李旭算是一个中间人,原来这一路上的好言好语都是为了把自己骗过来,好一个李旭,我算是看错你了。
“陈问,你知道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吗?”黄轩睥睨着陈问,那居高临下的语气像极了主子对奴才的问话。
陈问当然听出了这话里多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不敢说,对面这人多势众的,一个不小心给大水冲了龙王庙,那不死也得脱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