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走？去哪里？”

她低下头又画了两个圈，然后说：“刚才阿婆对阿娘说，家里来了生人，叶公子应该就要离开旗台山了……”

我笑起来，“那不用你阿娘再给我做饭了，多出来的都给你吃，不好吗？”

“巧儿没有这么想……，”她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仿佛是我冤枉了她，嘟着嘴说：“其实你也吃不了好多的，阿爷跟阿娘说，说……你还是好相与的……”

她的阿婆和阿娘正在后院，她们正围着小土窑烧烤土坯。这本该是男人干的重活，她们做起来很吃力，但还是像模像样地做，像是小小的蚂蚁在搬动石块，悉悉索索，困难重重。

她们的儿子和丈夫进了山里，傍晚会拖着粗壮的原木回来，然后连夜用锯子和斧头继续加工成木料，主干晾干后会做成门窗，分枝则用作燃料。昨天葛大福对我说，人手少，估计到五月下旬才能把后院的房子建好，希望那时不要下雨。

他们日夜劳累，只为了憧憬中的美好生活。

多么辛劳朴实的一家人……

命运把他们从熟悉的家乡驱赶到了遥远的旗台山，他们没有过多地咒骂遭遇的苦难，顽强地重新扎根下来，继续生活，开垦耕地，建造更大的房子……

小丫头见我不说话，又问：“睡在你屋里那人是谁？”

我听着屋内有规律的鼾声，笑着说：“他是我阿爷。”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我拍拍她的头，说：“你去后面帮你阿婆吧，你告诉阿婆这几天会有人到这里来找我，来的都不是好人，你们不用露面，躲开就好了。”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去了后院。

葛家媳妇做完晚饭的时候，葛大福从山里回来，驮马拉回来两根原木，很吃力的样子。我对他说以后进山，可以带两匹马了。

叶放仍旧没有醒来，小屋里鼾声如雷，颇有一觉睡到明天的架势。

我和葛家四口一起吃饭，葛家媳妇和丈夫小声商量今晚我的睡处，又猜测叶放的身份，小丫头的话不足信，他们并不相信这个衣衫破烂的中年人是我的父亲。

黑夜的河边传来马蹄和马铃杂乱的声音，葛老太颤巍巍站起来，拉着小丫头去了后院的工地，葛家夫妻也忙端起几人的饭碗尾随过去。

我看向门口，来人是叶红霜，她穿着一袭黑裙，显得身材修长，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随她而来的是十名叶家家奴，他们悄无声息地占领了小院，戒备起来，四处张望。

叶红霜站在小院中，她看到了我，却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她已听到了叶放的鼾声，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笑着对我点头，然后走向叶放。我说：“阿娘，叶师父在睡觉，你再等等吧。”

叶红霜目光转向我，微笑着说：“阿放也上年纪了。他年轻的时候，即使睡地再沉，身边来了旁人也会马上醒来的。”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她看看饭桌上的米粥咸菜，说：“你就吃这些？”

“能吃饱，挺好的……”

她拉过葛大福的矮凳，款款坐了，说：“这几日邯郸的事情太多，我没有时间过来看你，你瘦了不少，明天我让人送些肉和面过来……”

“多谢阿娘了。”我笑着说，继续喝我的米粥。

她又侧头看叶放的方向，说：“你大舅几次对我说让你去他的手下做事，你……是怎么想的？他前天去了沧州，若知道阿放回来了，必定十分欢喜。”

我点点头，看外面的家奴们站得远，便说：“端午将至，阿娘是怎么打算的？我还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叶红霜愣了一下，说：“我听说阿放没有把神鸟凤凰追回来……”

我笑了笑，用筷子指点着南屋说：“这叶放就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叶红霜蹙着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她伸手召唤来一个家奴，让他带着人去河边守着，如果有人从云宝山方向来，马上报告。

家奴们悉悉索索地离开小院，熟睡的叶放终于被惊动，鼾声停止。

又高又瘦的身影从小屋里谨慎地走出来，倚着门框观察片刻，看清楚形势之后忙快步来到正屋，他定定看了叶红霜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剑缓缓跪倒，说：“小姐，叶放回来了。我……我没能把神鸟给小公子带回来……”

“起来，快起来——”

叶红霜亲昵地过去搀扶叶放，叶放慌乱地躲避着，嘴里说：“小姐……，我身上太脏，这衣服两个月没洗了，……弄脏了小姐的手……”

叶红霜硬是把叶放扶了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他又烂又馊的脏衣服。叶放慌乱地后退，“我身上有味道……小姐不要，不……”

我心中冷笑，说：“叶师父，你还知道身上是脏的？你在我屋里睡了半晌，我的床铺都招苍蝇了，让我怎么睡？门口就是河，你先去洗洗吧！”

叶放又羞又急，连忙告罪跑出了小院。

叶红霜侧头看着我说：“小隐，叶放是为叶家立过大功的，你大舅和我都把他当做至亲，他也算是你的练剑师父，你怎么说话没个轻重？”

我笑笑，喝着米粥说：“一介家奴而已，——他进屋我就闻到一股子馊臭味，阿娘你没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