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是战是和（1 / 1）

朝会还未开始，众人也是肃静不说话。 此时却隐隐约约有一阵丝竹歌舞之声，那是从后面的寝宫里，越过宫墙传过来的。 也许是怕被宫外激昂慷慨的臣民听见，声音被刻意地压抑着，细的犹如一缕青烟，在空中袅绕不断，在蓬莱阁的雕廊画栋上婉转盘旋着。 王桐只是感慨，这里正在议论着方略大计，外面正呼喊要为国赴死，而里面的皇帝却正在寻欢作乐，没有比这更诡异了。 好像秋天的花草，后悔没有尽情享用夏日的雨露，所以要在寒冬来临前，急于吸干土地上那最后几滴汁水。 大家仰着头，默默地听着，心情想必复杂，现场的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太子打破了这难堪的静默，他咳嗽一声，轻声问道：淮河前线形势如何？ 他也没说问谁，却已有一名官员回答道：敌军已抵泗州临淮一带，我军各路兵马也正在淮河南岸集结，据守楚州至濠州一线，只是新兵居多，姚国公正在加紧操练，还需假以时日，才有可战之力。 这是参知政事，太宰池昌格，众所周知太子的心腹，五十多岁，两眼炯炯，看着就是精明强干的模样。 太子点点头，接着问道：江南各路又是如何？ 正是人心惶惶，谣言纷纷，数日前江宁府有传闻金兵已过淮河，百姓出逃以致踩踏，一夜数惊。此时还需多加安抚地方，休养生息才是。 王桐在那里听着，心里明白，这是太子假借着一问一答，为自己固守求和的政策辩护，这些想必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只是难怪不受欢迎，听着就与外面年轻学生的热血沸腾差距甚远。 这边太子还在与池昌格絮絮叨叨，解释着形势如何艰难，却已经有人听不下去了，一个大臣忍不住问道：池大人乃是参知政事，主持朝廷政务，听闻西夏与金开战，并派来使者商谈与我大周结盟事宜，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能积极进取？ 大周朝建立之初，特意设立参知政事一职作为辅助，本意是为了制衡相权，到如今反而成了事实上的丞相。 池昌格之所以能登上这个位置，靠的是监国太子的信重，单论他历任陈州知州陕西转运使的资历，原本是不能让人信服，他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面对他人的诘问，只能小心谨慎回答： 确有西夏遣使者来，吁请我朝挥军北上，与其南北呼应。只是西夏意图难以尽信，尤其我军刚刚集结，战力实在不足，若要渡河北上只怕力不从心，不如谨慎以观其变。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服众，周围官员们嗡嗡议论着，一个雷公嗓响起：迂腐！ 王桐看到一个官员站了起来，其浓密的大胡子让他认出这是司徒梁仲彦大人。 梁仲彦高亢的声音犹如滚雷般扫过厅堂：我大周在淮河以南集兵达二十万，而金军在淮北据称不过万余人，怎么能断言我军战力不足。如今将士们无不摩拳擦掌，要为国杀敌建功，这般畏缩岂不是太长敌人威风，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王桐听说过，姚晟桓名为淮河前线统帅，但直接听命于他的只是少数，二十万大军大都是各个部队拼凑而成，其中最大的一股是从江南招募来，十余万人的新军。 指挥这支新军的，是两浙路观察使，都统制梁浩渊，正是梁仲彦的侄子。这也让梁仲彦在朝堂上说话更加硬气。 池昌格只摇头：去岁至今，我军一败再败，单论兵力多寡，哪一次不是远胜敌军？如今国家元气大伤，正应该休养生息，万万不可再冒险了。

这话说的虽是事实，但却太过丧气，让许多人也是暗暗摇头。 此时一个声音说道：池大人此言差矣。 只见太子身边站起一人，缓缓说道：事有常有变，理有穷有通，自然应当审时度势。金军善骑，在北方原野上来去如风，才使我军屡战屡败。 但如今到了南方，河网密布，山川崎岖纵横，地势于金军骑兵极为不利，这正是我大周用武之地，这是其一。 其二，据各方线报，金军来袭的不过完颜撒里喝所率一支偏师，又是远道而来，人少而马乏，我军则是以逸待劳，正好迎头痛击。 虽然王桐第一次见到此人，但看他坐在太子身边，身穿紫杉，想必就是贤名甚著的二皇子，肃王柴衍诚。 二皇子的声音浑厚而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原本嘈杂的厅堂也变得安静，可见其威信颇高。 他这两条也确实有些说服力，大厅里不由得响起一阵议论声，原先笼罩着的紧张气氛又明显缓解了许多。 说着二皇子踱步向前，索性来到了厅堂中央，宫灯之下，继续说道： 我大周致有今日，首先是执政者战志不坚，无决战必死之心，将士们自然也是无心恋战。痛定思痛，如今金军几路主力或在北方扫荡，或与西夏对峙，仅区区一师攻我，可见其何等狂妄自负，视我大周如若无物。 二皇子言语间已经带上了几分沉痛： 倘若这区区万余金兵，我军尚不敢奋起迎战，军心民心又如何能振作？等金军主力料理完西夏，转头南下，我等真是要束手待毙了！ 此时灯光洒在二皇子身上，更显得他鼻正口方，颇有正大光明的气势，与默默坐在阴影中，柔弱单薄的太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诸人也是纷纷点头，也有大臣帮腔：是啊，鱼在砧板上还要跳一跳，此时不搏一搏更待何时？ 也有人反驳：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不能搏命啊。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正是一举破敌良机。 兵饷两缺，些许兵力不可孤注一掷，持重为上。 正因为粮饷供应困难，前线更是不能空耗，江南各地早已不堪重负。 一时间争执不下。 王桐看出来太子与池昌格等人主和，二皇子和梁仲彦主战，而以杨孙捷为代表的一众官僚却是态度不明。 只是这种争吵很难有结果，太子一直坐在阴影中，没有参与争论，可见其性格柔弱，没有舌战群儒的本事，也没有一言九鼎的霸气，只能让池昌格等人作为盾牌，只怕别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