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混战(1 / 2)
女人微微点头,眼神决然而坚定。两个人牵手对视,分不清彼此的眼里是温柔的爱情还是难言的悲伤。彼此站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能再让他们惊慌分毫。王黯看着美貌一如当年的白氏,内心里忽地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敌人,纷乱的思绪在此刻消失不见,脑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首领的刀不由得慢了,觉得自己多余了,手下的十九个人也很多余。
“至元八年万山城之战、至元十一年武矶堡之战、至元十四年围并州,老子杀过的人加起来比你们吃过的盐还要多,今日我若是不能杀光你们这些渣滓,便是滑天下之大稽,以后还如何能够统率军队?”
王黯猛地吐气发声,声若洪钟,浑身的气力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杀气喷涌而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王黯戟枪已然化作一条矫健游龙,呼啸着杀来。他所用的戟枪乃将官兵器里常见式样,枪侧又有半圆形弧刃,兼具勾斫和刺击,十分凶狠。然而间谍们为了便于行动,则手持短刃,长度上就先吃了大亏。王黯绝境之中再度发力,攻势比方才更加凶猛,间谍们没有料到王黯还有后劲,猝不及防,一名间谍格挡不及被当胸贯穿,王黯一抖枪身,将枪头从对方体内拔出,带起一蓬鲜血。随即又是一记横扫,两名身旁的间谍举刀格挡,被连刀带头一起斩断!
戟枪之凶悍,可见一斑。
他们此行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知道面对的人是身经百战的副使王黯,即便如此,当两个同伴就在面前被他枭首而亡时,也不禁暗暗胆寒。
“杀了他!他已经见过我们的样貌,非死不可!我们人多,愣着干什么?”首领如梦初醒,同伴的鲜血泼了他一头一脸,也顾不得擦拭,怒喝一声挥刀向前。只有以身作则才是最好的鼓舞,只要能给王黯身上造成一处伤害,手下人就明白王黯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王黯此时已经放开了所有心结,全力进攻,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首领一人,至死方休,这是所有武人穷尽一生追求的境界。在这个世界里甚至没有自己,只有敌人,以臻化境,身体的机能最大限度的被调动起来,力量仿佛无穷无尽的增长,永远也消耗不完。
一如化境,便是真神!
这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师父告诉他的话。王黯心中久违狂喜,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带兵作战最大的遗憾就是少了很多亲自上阵的机会,从沙盘里制定计划,下达给麾下的将士,他要做的只剩下原地不动等待胜利的消息。这让他有种剥离感,有种有力使不上的颓唐。
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狠狠的将这种感觉甩掉了,兵,将,本就该没有什么区别。一如化境,便是真神。说的真好啊!有谁会不愿意当神呢?有谁,不愿意天下无敌呢?
王黯全力急进,长枪笔直刺首领的咽喉,这招名为“锁喉”,是师父的成名绝技,也是王黯最先练就的武技。讲究身随步转,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合而为一,周身成一整劲。
首领自己也是罕见的高手,却毕竟不会有此时王黯这样的心境,因此完全无法抵御王黯的进攻。此时内心大震,因为从下令攻击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后面观战,等手下消耗掉王黯夫妇不少体力,这才出马,几回合下来压制住了王黯,他自认实力高出王黯几分,已经可以稳操胜券了。结果谁也没想到王黯居然精明至极,一直在收敛实力,现在他力量速度猛然暴涨,首领立刻显出颓势,他掩盖不住脸上的惊讶,大元副使的真正实力竟然恐怖如斯吗?
“杨家枪?”他大惊失色道。他在南军中隐藏数年,军中没人见过王黯出手,平日里也不见他练习,因此关于王黯的真实实力存在情报上的缺失。一股寒凉窜上首领的心头,来不及了,王黯速度太快了!
首领只能勉力横刀封挡在戟枪的路线上:“王黯……你的师父,可是个女人?”
“你没机会知道了!”王黯狞笑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加力。
他确实是没机会知道了,锁喉一出鬼神难当,更何况使出此招的人是已臻化境的王黯?
首领左右离得最近的同伴见状大吼一声,视死如归般一前一后挡在首领身前,只希望能依靠肉身替首领减缓几分攻势。他们跟白氏师出同门,练的是同种轻功,拼尽全力速度不输王黯的戟枪,但肉体凡胎终究所做有限,戟枪枪尖狂震,凶暴的嘶鸣起来,一直向下扎去,彻底穿透了三个人的身躯才势头略减,深深插在草地上。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惨叫出声,大量鲜血从口中喷涌。
土质泥泞,枪头扎进泥里被吸住了。王黯想要把戟枪抽出,但一连刺穿了三个人,憋在胸口的那股气忽地散了后继无力,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拔出。
“哈哈哈。”首领见状不由得惨笑了一声,面色忽地一滞,低头咳出大量血块,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拼命用力,死死攥住枪杆:“……你累了,不知道你是杨家枪的传人,确实是我们的失误……但你们两个以少打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的,王黯,你终究不是真神,也是肉体凡胎!”他的笑容几近癫狂,深知自己已无活命可能,眼神中却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白氏心想不对,下意识就要挡在王黯身前,然而两人相隔太远,回过神来已经晚了。首领怒瞪着王黯,五官狰狞,他高举左手猛地拍在自己腰间,数枚木塞飞出,大量火油瞬间覆盖在自己和另外两个同伴的身上。
王黯这才发现首领腰上绑着的全是军队特制的铁球“震天雷”,他这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震天雷无疑是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先进水平的军事科技结晶,甚至无需训练,只要手动点火投掷便可通过爆炸碎片一次性杀伤四五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堪称杀人越货,老少皆宜的神器,危险程度十分可怕。震天雷是朝廷明令禁止不许流入民间的火器,蒙军依靠大量的火铳和震天雷百战百胜,堪称无敌。
然而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首领满腰带全是!
王黯的脸上终于罕见的露出一丝恐惧,首领盯着王黯的脸,狞笑出声。
下一个瞬刹,“轰”的数声巨响贯彻云霄,火光猛然照亮了白氏惨败的脸庞。而王黯只来得及松开握枪的手,震天雷和火油一同爆燃,爆炸的火焰毫不留情,将他和首领三人一同吞没进去了。
震荡的余波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王黯浑身是血的倒在几米远的草地上,整个左脸只剩个空眼眶,往外冒着黑血。衣甲上沾满了火油,在雨里顽强的烧着。他整个人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只是感觉脑子里安了面鼓,不要命的敲着,震的整个头都要涨破了。
他感觉魂魄被震天雷炸出了躯体,从天上俯视着自己,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又宽又胖,脑满肠肥,走两步就虚,连枪都拔不出来,终究还是自食了荒废武艺的果。
白氏看见王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死了,悲鸣一声发疯般扑向王黯,身后起身的同党见惯生死,面对炸碎的首领尸体看都不看一眼,兵刃齐出纷纷砍向白氏。
“真像苍蝇啊,一见到腐肉,就会不惜命的冲上去,浑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多么的渺小……”
说这话的人头戴竹笠,一身蓑衣,精瘦的身材被大雨包裹着。他正站在林中高处的坡上向下望去,眼神悲悯,底下的打斗场面在这里可以尽收眼底,如果下面的战斗是一场大戏,他所在的位置无疑是戏台里最好的贵宾座。
身后站着一个蒙古小厮,孩童年纪的仆从在军中很常见,在蒙古,奴隶的后代依然是奴隶,从小在贵族家里长大,如果贵族出征愿意带着他们,他们也可以随军。跟着后军一起行动,却只听从主人命令,不受奥鲁官管制。
男人一边说着感慨的话一边冲小厮招手,小厮不过六七岁,乖乖巧巧的走过来,双手呈上一件紫砂陶埙。埙为六孔,需要双手左右捏住使用,男人捏着这件精美的乐器,略一停顿,吹下了第一个音符,随即行云流水,如泣如诉,曲调绵长而幽雅,乐声流淌过的地方,整片树林也隐隐为之应和。
孩子站在山坡最边缘探身向下看去,视线落在不远处微微浮动的树林里,眼神中带着几丝紧张。他明白这其实并不是树林在迎合,而是藏身于林中的士兵随着乐声行动起来了。士兵都是南军挑选出来的好手,能在漫天风沙的荒原里连续追杀敌人百里,也能在大雪封山的狭隘山路里埋伏三天三夜。他们已经几乎进化成了一部机器,只要下令者告诉他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杀什么人,便会毫不犹豫的完成任务,没有一丝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