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混战(2 / 2)
这是安承布置的援军,他不是不帮王黯,只不过是还不到时候。
现在到时候了,军营已经被震天雷的爆炸声提前惊醒。埙声如同鼓声,间谍们面色一紧,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有眼尖的已经发现正有敌人从竹林的位置向着这里包围而来,最快的元军士兵仅剩二三百步的距离。
此前他们就一直埋伏在竹林里,他们大意了!
“杀了白氏!”每个间谍的心中都这样想着。白酩花果然背叛组织投靠了王黯,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大的耻辱。而且计划已经覆水难收,周围的南军已经被惊动了,他们绝不能让首领的性命白白牺牲!一不做二不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这个女人!
出鞘的短刃在夜幕里闪着寒光,犬牙交错,如同恶兽张开大口,就要将王黯夫妇吞噬殆尽。
“你们……都去死吧!”白氏扑在王黯身上,忽然瞪着猩红的双眼转头看向众人,浑身的衣袍无风自起,一蓬带毒的银针发射出去,那是她仅剩的暗器,她把它们一次性发射出去。众人纷纷抬起胳膊封挡,还是有几人不慎中招,步伐减缓了几分。
两名实力相对出众的间谍迅捷的挥刀凌空截断银针,身形从队列中脱离,如同忽然突起的箭头,短刀从白氏头顶自上而下挥斩。他们狞笑起来,白氏再无一丝抵抗能力,双方离得是如此之近,已经能看到白氏闭上了眼睛。
“白酩花!欠我们的命,在今天还了吧!”
躺在地上的王黯猛然起身,一推白氏肩膀,双刀斩空,斩在了自己胳膊上,刀刃摩擦着白花花的骨头,竟是没有再砍动一分。势在必得的攻击居然被人挡下,间谍惊疑间对上王黯的视线,整个人一软,此时的王黯只剩独眼,左脸已经炸没了,整排白牙暴露在空气中,狰狞无比,血液混合着涎水从脸颊的洞里流下,散发出恶鬼般的死亡气息。
“妈的,你骨头真硬啊!”
另一个间谍心一横,咬牙发力,就要将王黯的胳膊整个切断。他自己却先一步被白氏反手捅穿了,那是半截戟枪的枪尖,白氏拼尽全身力气攥着枪尖一转,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大口吐着鲜血,下意识伸手撑地,地上因为雨水变得肮脏湿滑,他没有撑住,整个人栽倒下去,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嗬……嗬……”王黯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他想伸手去摸白氏的脸,但是抬不动胳膊,左手的肌腱已经完全断了。他想笑,但是整片脸早就失去知觉了。
白氏流着泪微笑,抬起王黯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媚眼如丝,仿佛看着的是世间最英俊的男人。
“走吧,老爷……”她充满爱意的望着自己的男人:“走吧,我倦了……咱们回家。”
王黯已到生命的最后时期,在白氏怀里浑身不受控制的抽搐,嘴里“嗬嗬”了两声,肌肉一软,终于没了声音。白氏面带微笑抱住王黯,背后十几柄刀剑呼啸袭来,罡风刮着后脑勺,她无动于衷,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欣然接受死亡。
与此同时,高处的乐声仍未停止,依然在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计算着时间,冰冷而残酷,所有人都听到了,它就像是一柄大锤,一下一下砸在人心里,带着如山般难以喘息的压力。
三十步!二十步!只剩十步!
元军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突然原地消失,整片雨帘逆飞而起,然后迅速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所有间谍持兵器的胳膊都在同一时间被某种不知名的利器斩断了,雨帘短暂的上扬又下落,混合着断口处的鲜血,泼洒在草地上,洇出巨大的红。宽阔的披风“唰”地一声展开在白氏夫妇头顶,牢牢护住二人。解开披风的武士收刀入鞘,身穿紧身鳞甲,冷冷的注视着十几个间谍。
“震天雷是吧?(蒙古语”武士居然是一个说着蒙古话的女人,她傲然站在漫天夜雨里,无法用自信来形容,眼神中带着戏谑,对方连反击的机会都不存在,所有人都失去了用刀的手。
间谍们惨叫出声,他们抬头惊恐的找寻凶手,那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姣好容颜,不同于精心打扮的贵族仕女,女人的五官干干净净,瞳仁又大又黑,仔细向里看去,却又有一点微凉的黛色,让人不由得看的发痴。圆润的下颌白洁无暇,她的头微微低垂,俯视着坐倒在地的间谍们,手里把玩着一颗跟首领所用一模一样的铁球。
铁球灵活的在指尖流转,离得最近的那个间谍竟然看的有一瞬间失神,甚至忘了断掉的胳膊。这双手可能是他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指如葱削,在黑夜里白的发光。像是天宫瑶池里培育出的仙芝,又像是名匠雕刻的脂玉。女人微笑着,齿如瓠犀,她轻轻反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试问……如果不是陷入绝境,谁会在雨天使用震天雷呢?(蒙古语”
没有人能听得懂蒙古话,但没有人不愿意听她讲话,她的声音轻淡,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柔软,用噀(xun玉喷珠四个字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忽然埙声打破了气氛,埙声再转,从一开始的一个音符一拍变得徐缓起来,乐音连绵不绝,这是最后的命令,催促他们完成包围。
此时竹林里的所有士兵都到达了现场,几个间谍想作最后的反击,却震慑于蒙古女人的实力,所以掉头选择向其他地方突围,短暂的战斗过后,大部分人被赶来这里的士兵轻松斩杀,其余幸存者则被绑了起来,安承需要活口,不然无法审讯。
看到白氏还在地上发愣,蒙古女人叹息一声,走过来想要将她扶起。白氏猛受巨变,心神已然崩溃,出现了应激反应,她狠狠用力将蒙古女人的手的打开,沉默的趴在王黯身上一动不动。
蒙古女人也不恼,伸出左手向天一比,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然后转头离开了。
这一切自然落在那名山坡上头戴竹笠的男子眼中,女子比完手势之后,他随即也停止了吹埙,默默看着蒙古女人离开,雨水拍打在她的鳞甲上,折射出细密的光。不知看了多久,男人“啧”了一声,用手抓了抓满是胡茬的下巴。
女人经过震天雷炸出的浅坑时转头看了一眼,坑里已经积攒了一洼红色雨水,上面漂着分不清是谁的尸体碎块。
男人收回视线,低头把紫砂埙还给小厮,“想学吗?”
“嗯!想学!(蒙古语”孩子高兴点头。
他忽然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抱歉,还是算了吧……埙在我们这边是安魂用的,你年纪还小,学它不吉利。”
说完解开蓑衣,披在小厮的肩上,小厮受宠若惊。
“今夜的雨很大,蓑衣送你了。”
说罢,男人便独自淋雨下山了,再也没有回头。小厮怔怔的望着下山的主人,只觉得比起上山的时候,不知为何,背影里多出了几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