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蒙古袭来(2 / 2)
纪襄走到城砦外围的南荻花丛前,脚下泥土清凉松软,带着些淡淡的草木味道。从这里遥望海岸,一座巨大的木质建筑静静矗立在那里,勉强能分辨出这个建筑涂着红漆,被长年的海风侵袭的斑驳不堪,远远望去极为醒目。他不知道这个建筑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只知道它像一个简约的牌坊。自从离开高丽国后军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上漂着,对马岛是最近半年来第一次踩到的实实在在的土地。就连水军也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岸,他们围着篝火庆祝旗开得胜,饮酒跳舞,气氛热烈。水兵们大多都是高丽人,远远有高丽语歌声飘来,纪襄侧耳欣赏着陌生的家乡歌谣,一整天紧绷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默默望着木质牌坊出神。
“纪襄。”一个粗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纪襄迅速回过神来转身行礼,头埋在双臂间,尽力表现出恭敬的态度。
来人身着将军制式的铠甲,暗红色的披风,腰间挂着千户长的金牌,留着短八字须,眼皮微微下垂。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总给人一种鼻孔看人的感觉。此人便是纪襄的直属上司,姓邹名德磊,上千户所千户,统率八百人。今日对马岛之战,正是他的八百人外加两百高丽步卒充当先锋,大获全胜。
邹德磊点着头从纪襄身边经过,他的视线投向远处海岸,也被矗立着的木制牌坊吸引了视线。
纪襄落下了行礼的双手,自从部队登陆后就没有再看到上司的身影,现在忽然找到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邹德磊转头发现纪襄行礼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来了,眼神透露出些许不悦之色:“怎么?我让你放下来了吗?”
纪襄立即诚惶诚恐的双手作揖,头低的更低了:“诺,属下知错。”
邹德磊显然对他表现出的态度很是受用,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作亲切之态:“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也不用表现的这么紧张吧?哈哈哈,今日的仗表现不错,算是破敌有功,我和几位将军也全都看到了。等得胜回国的时候,我一定会上表战绩,为你邀功!”
纪襄闻言大喜,立刻半跪于地,拱手行礼:“承蒙大人关照,属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奋勇杀敌,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嗯,嗯。”邹德磊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变化,略显敷衍的挥了挥手,算是受用了。
“对马岛上没有什么好东西,都元帅下令明日开拔,突袭邻近的壹岐岛。你带着营里的人好好休息,明天还用的着你们。”他拍了拍纪襄的肩膀,甩着步子离开:“就这样吧。”
走了两步又转头补充道:“对了,看见鸟居上面的注连绳了没?上面挂着的每一块木牌,都是一个战死的日本士兵,日本人迷信在鸟居上挂这些东西能抵御敌人入侵,可笑之极。”
纪襄从邹德磊的话中猜出“鸟居”一词指的就是那座牌坊,在贯木和笠木之间绑着的粗壮绳索,想来便是注连绳,上面确实挂有密密麻麻的木牌,不过常年风吹雨打,许多已经腐烂不堪,无法辨识了。
“都元帅嫌不够多,记住,如果壹岐岛上也有这样的鸟居,都元帅希望能够挂满它,这件事儿到时候也全都仰仗你了。”
纪襄一愣,然而邹德磊并没有给他留发表意见的机会,拔腿走远,从他的侧颜望过去,嘴角甚至还带了几丝意味不明的笑。
“壹岐岛?对马岛不要了?”向增不明就里的问道。
本来作战胜利应该令人高兴才对,然而纪襄此时的心情却并不太好,他略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上面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服从军令就完了。”说罢转身走回城砦。
对马岛的胜利远远不能满足将军们的野心,元军继续突袭下一座岛屿——壹岐。当今天的太阳升起后,他们将再一次回到舰上的甲板,整装待发。
壹岐岛在日本的《古事记》中,被称为伊伎岛,是其国土诞生中最初的八岛之一。在《魏志倭人传》中记载称为“一支国”,壹岐岛三分之一都是耕地,是稻米和烟草的重要产地。除了本岛外,还有二十一个附属岛屿,位置刚好在九州和对马岛的中间,为朝鲜海峡中部地带的分道。
经过两天航行,元军于十月八日抵达了壹岐沿海,承载三万余人的舰队庞大无匹,以至于这一次元军尚未下海,光是站在甲板上就已经能看见岛上的守军望风而逃。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岛上守军旗帜林立,严阵以待。可随着所有船只全部出现在视野之内,日本人就开始动摇了,这些出身于日本底层平民的士兵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万千巨大的船帆遮挡了海线,船舱里的士兵盔甲在太阳下反光,他们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接头交耳起来,随后一个两个人开始向后奔跑,那些旗帜成片的倒伏转向,一刻钟之后,零星的逃兵终于发展成了蔓延全军的溃散,即使是校尉军官也混杂其中,仅凭这么几个人是无法阻拦全军的大逃亡的,只能被裹挟着向后退。
“此岛岛守是谁?”忽敦五官坚毅,身高足有九尺,人高马大,体壮如牛。身上的镶金铠甲需要特别定制尺寸,双虎头的肩铠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站在旗舰的舰首,皱眉紧盯着岛上的动向。根据情报显示壹岐兵力是对马岛数倍,没想到却比对马岛的敌人还要不堪。
副官回到:“禀元帅,此岛岛守是九州少贰氏家臣平景隆,是壹岐的代理守护。”
将军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欣赏,他遥遥指向海岸上的一个日本武士:“代理守护?仅仅是个家臣而已,却有如此胆气,看来日本倒也不尽是些飞鹰走狗之流。只不过,他的部队却不都是像他这般的人,一个个抱头鼠窜,把自己的将军丢在岸上。”
顺着将军所指的方向,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正逆着人流狂奔呼喝,骑士戴着夸张的头盔,戴着宽阔到甚至延伸至后背的肩甲。骏马飞驰,呼呼生风,想必就是平景隆本人了。眼看海上的舰队越驶越近,他丝毫没有慌张,挥舞着武士刀勒令士兵停下,让他们重新聚拢。
虽然并不能完全阻拦住心理防线崩溃的士兵,但大部分人还是遵守了平景隆的命令,人群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有些人已经转过了身子。校官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声嘶力竭的让他们重新整队,回到阵地上。
元军舰队仍在靠近海岸,半个时辰之后,船只终于抵达浅滩,放下舢板开始登陆,平景隆的战马在追回逃兵的过程中活活被累死,侍从要为他换马,却被他言辞拒绝。改步行指挥作战。
五十岁的平景隆独自伫立,他把刀插在成排的拒马之前,紧紧注视着旗舰的方向,目光凌厉如刀。
日本人不懂火器,所用武器是一种名为大弓的长度超过两米的长弓,比弓箭手的身高还要高出三分之一,射程很远,但箭失多为芦杆,箭头极轻。他们在平景隆的指挥下向着舢板方向射击,却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与此同时邹德磊也紧盯着平景隆,尖削的脸上渐渐发冷,他忽然转身半跪:“请都元帅下令,以末将为先锋,半个时辰,定斩平景隆以献元帅!”
忽敦看着下跪的邹德磊点了点头:“邹千户,我很欣赏你建功立业的忠心,对马一役就是你的部队首当其冲,为我军先拔头筹,如今兵马疲敝,需要休息。我看这次就留你在舰上,让其他千户出阵吧。”
邹德磊心有不甘,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指着日本人坚持说道:“他们还未接战便已经显露出溃散之相,平景隆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一千士卒难免大材小用,末将愿率八百,不,五百士卒!彻底击垮他们!”
忽敦元帅依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他的理由是这一次的敌人与对马岛不同,此次日军严阵以待,有所准备。况且疲兵不宜久战,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获胜接下来很可能会贻误战机。
他显然低估了邹德磊的倔强,邹德磊离开之后立刻找来了副手,纪襄亲自带队占领了对马岛,即便他并不是自己的心腹,对他也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他很清楚平日里与自己亲近的几个同僚有几斤几两,如果营中有谁擅长打仗,为自己赢得军功,还是非纪襄莫属。
“你待会儿挑选二三十个精锐跟随先锋军登陆,只要拿下平景隆的人头,我可封万户,到时升你为万户所镇抚,直接跳过千户。正五品,增发禄米。”邹德磊四下看了看,压低喉咙低声说道。
“二三十人?我以为我们才是先锋?”纪襄没有听懂:“大人,属下不解。”
邹德磊此时内心比纪襄更加郁闷,他脸色阴沉,不想跟下属再装什么和善,猛地一推纪襄的肩膀,怒色道:“你给我少废话,让你上多少人就上多少人,该怎么打仗上面自有安排,你算什么军阶竟敢指摘将军的计划?”
纪襄猝不及防之下被推的倒退了一步,周围士兵的视线纷纷被吸引过来,邹德磊本不想把事情搞大,但骂也骂了,推也推了,骑虎难下,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副教训违抗军令的属下的样子。
纪襄脸上没看出来有什么太大反应,他低头行了一礼:“属下僭越,请大人责罚。”
此人还算是有一点眼力价,邹德磊心想道,随即闭眼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抓紧下去吧!延误军机的罪名是你能担得起的吗?”
纪襄又行一礼,转身就走。他大踏步的进入人群中点名,“听我号令,点到名的出列,着双甲,带火器,每人三倍弹药!赵酆(feng!卢巡!莫木歌……”一连点了二十个人的名字,他转身正对上人高马大的向增,他拍了拍向增的肩膀:“向家三兄弟!好了,就这么多!”
向家三个兄弟一起从军,向增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纪襄的同伴,三个人立刻穿戴铠甲,准备上阵。向增却推了年纪最小的老幺一把,把他赶回队里。向家的老幺不明就里,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向增手上加力,“这次就先别上了,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等都上了岸,我俩来找你。”
“为什么?”孩子不服气的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