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袁桷(1 / 2)
申屠駉连忙把他扶起:“抱歉抱歉,实在是没看着。”
小孩吃痛,脸颊泛红,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几个伙伴年龄稍长,纷纷赶来。看着装皆是厚衣貂裘,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张伯远,没事儿吧?”为首的少年虽然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盯着申屠駉和纪康:“冰多路滑,一个人没看见也就罢了,身边的小厮也不带眼睛么?”
纪康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小厮”二字说的是自己。
申屠駉此时却没了仓皇逃窜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站定,冷笑一声,盯着少年不为所动。
少年跟两人年纪一般大小,身穿银灰色棉袍,领口处缝着条品相名贵的雪貂皮毛,面容清隽,隐含怒意:“巧了,我们从象山游学归来,没成想也能在这碰见你,申屠駉。”
“袁桷,这是你新收的走狗?”申屠駉冲那名叫张伯远的孩子一努嘴:“你会不会挑人啊,年纪这么小,你是要养来当娈童么?”
“放肆!”少年身旁的一名同伴扬眉竖目,怒骂出声:“张可久书香门第,岂是你能随意出言侮辱的?”
名叫袁桷的少年没有作声,然而脸颊绷紧的咬肌暴露了他的愤怒。聪慧如申屠駉不可能没有捕捉到这个细节,他嘴角的弧线微微上扬,盯着袁桷,手重新搭在张伯远的肩膀上。
“你要干什么?”袁桷一愣,下意识的出声。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申屠駉冷笑起来,手上一使劲,孩子居然又被推倒在地,这一次没忍住,“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嚎哭起来,鼻涕清泪直流,引得过路百姓纷纷围观。
“申屠駉,你好大的胆子!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却又刻意为之!伯远年纪这么小,何错之有?你是当我们几个都不存在吗?”袁桷面对此情此景终于彻底爆发,忍无可忍。
“就是当你们存在我才又摔他一下的,要是没有你们,他也不会再挨这一下。大狗小狗都是狗,他也算不得冤枉。”申屠駉拍了拍袖子,冲着袁桷一扬下巴:“我知道你也看我不顺眼,咱两个彼此彼此,不过这可不是在你的庆元城,我不怕你。”
袁桷气急反笑,分出一个同伴去拉张伯远,另外几个则默契的走向两侧,想要围住两人:“在庆元也好不在庆元也好,你恶意推倒我的朋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抓不住你们两个人吗?”
申屠駉不懂这套路,还在想着怎么回怼过去。但纪康当兵已满一年,立即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他拉了拉申屠駉:“申屠,虽然不知道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但是他们怕是想要包抄我们了。”
申屠駉见状看了袁桷他们一眼,微微点头,他缓慢的后退,眼神却依然不甘示弱,挑衅的瞪着袁桷。
“申屠駉,你从来到庆元开始就处处与我作对!今日居然更加过分,就因为伯远是我的朋友,你就恶意推搡。别以为仗着你爹就能欺人太甚,申屠氏算老几?庆元纨绔子弟多了,可还没有一个敢欺负到袁氏一族的头上的!”
“我欺你妈!”申屠駉突然一瞪眼睛,骂了句十分难听的:“有本事过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啊,你袁氏这块肉还真是勾人,老少皆宜,七八岁就瞎了眼睛来当你的走狗,本来我还有一点愧疚来着,可是现在一点儿都没了。”
袁桷脸色突然僵住,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申屠駉,浑身似有一股电流通过他的全身,整个人都炸毛起来。他面容扭曲,歇斯底里的大喊:“申屠駉!你再说一遍?我家母上乃玉叶金柯,高门贵胄,祖上四世两封王,加冕九旒。此等贤身贵体岂容你等腌臜肆意诋毁!看我撕烂你的嘴!”
其余同伴听到申屠駉突然骂了句狠的,都有点愣住,似乎不敢相信他骂的能这么难听。
袁桷叫唤了两声发现周围同伴无动于衷,更加生气:“袁广,史朝崧,还愣着干吗,还不抓住这个厮,本公子今天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纪康也完全没想到申屠駉会骂的这么难听,连老母都带上了。更没想到袁桷的反应这么大。惊讶间身旁一高一胖的两个少年已经合身扑上,申屠駉一直藏在后面的手忽然亮了出来,手里握着的是一根捣浆用的草棍,挥甩间白色的米浆飞溅,两个少年不想脏了自己一身的好衣服,刹住身形,狼狈的举手抵挡。
糕铺老板这才发现自己的工具没了,想要去追,却发现申屠駉已经拉着纪康跑出百步。袁桷带着其余人一哄而上,叫骂着追打离去,也跑远了。
申屠駉挥舞着草棍,袁桷他们手里没有家伙,一时间竟不能近身。不过草棍毕竟不是木棍,打了几下就几乎散架。众人见状大喜,立即扑了过来。
然而申屠駉从不按套路出牌,专挑别人的痛处下手。知道贵族子弟衣裳华贵,平日里倍加爱护,他就拿混合着泥巴的脏雪投掷对方,也不冲头脸,只瞄着前胸后背,几个回合又让申屠駉两人逃出了数步。
袁桷从后面赶来,一脸的怒其不争:“一群废物,衣服脏了怕什么?要是让袁家和史家丢了颜面,回去有你们俩好果子吃!”
然而就在众人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跑进了将作司的小巷子里,消失不见了。象山县的将作司设在郊外,面对港口,紧挨着太平仓,周围都没有人家,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直通远处的林子,是个很好的隐蔽场所。
“他们跑进巷子了!”史朝崧扯着嗓子大喊,也顾不得形象,几个人掰了树枝当作木棍,握在手里一股脑的追进巷子:“追!别让他们上山!”
众人你推我搡的冲进了巷子,一个跑在最后的孩子挥舞树枝,正一脸兴奋,后脖领却忽然被人拽住,整个人随即不受控制的被拽进角落,那里正好是阴影覆盖的一片区域,寻常人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哎呦?谁啊……”待少年看清对方,眼睛瞪的溜圆,下意识张嘴喊叫。纪康连忙捂住少年的嘴巴,申屠駉毫不客气,立即在他小腹上补了一拳。
少年吃痛,眼睛瞪的更大,无奈嘴巴被人捂上了,只能“嗯嗯”的闷哼,痛苦的扭动着身子。申屠駉探头向外看了看,巷子里的大部队渐行渐远,这才回头盯着少年,面色古怪:“怎么是你小子?”
少年惶恐的点点头,又摇摇手,不知所云。
“你认识?”纪康问道。
“嗯。虞集,今年十岁。在临安时他师父带着他住我们家对面。”申屠駉满不在乎的拍打着少年:“你不是刚来庆元不久吗,怎么就跟袁桷先玩到一堆去了?你师父呢?”
少年皱眉指指纪康,意思是嘴还被他捂着,说不出话来。
申屠駉指着虞集,冷声威胁道:“他把手放下来之后,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撒谎,也不许大呼小叫,要是引来了袁桷,你第一个挨揍,听到没有?”
“嗯嗯嗯!”虞集惶恐点头。
申屠駉示意纪康先松开他,虞集按着胸口喘息了半天,脸上挤出一个讪笑:“申屠,申屠哥……”
“说吧,怎么回事儿?”申屠駉皱着眉头看他。
“今日师父到太平观讲学了,我和袁桷他们刚从观里回来。没想到能从这儿碰见申屠哥,实在是太巧了……”
“少废话,几日不见,我看袁桷身边的党羽倒是又壮大了几分。你也过了幼学之年,不要总是遇人不淑,跟他们混在一起早晚被带坏。袁桷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儿,要不是他,我能被我们家老爷子整成这样?”
“哥,你撞倒张伯远,这次可是你有错在先啊……”虞集小声说道。
申屠駉恼羞成怒,面色铁青,抬手就要打:“你说什么?!”
“饶命啊!”虞集抬高双手连声求饶。
“目无尊长,你师父教的儒家教义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给你点教训看来是不成!这几天都学什么了?给我背一遍!要是背不熟练,你就完了。”
纪康一怔,不由得捂住嘴偷笑,申屠駉虽然人看着顽劣,实际上心眼也没有那么坏,申屠駉叉腰瞪眼,看着吓人,除了一开始误打虞集的那拳以外,再也没动过粗。最大的教训居然只是让这孩子背书,像极了哥哥教训弟弟。忽然令他有些思念纪襄起来。
虞集两腮冻的通红,眼眶含泪,梗着脖子背道:“人得天地之气而成形,有此气即有此理,所有之理谓之性。此理在天地,则元亨利贞是也。其在人而为性,则仁义礼智是也……”
“行了行了,收!”申屠駉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孩子,虞集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杨文仲,因此虞集的生母杨氏家学甚笃,亲自口授他《论语》《孟子》《左传》及欧阳修、苏轼等名家文章,虞集听毕即能成诵,天资聪颖,这些他也是知道的。虞集年幼贪玩,申屠駉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别忘了学业,再让他接着背下去,就成炫技了。
“你虽贪玩,但没有荒废学业,为兄甚慰啊。”申屠駉是真的很喜欢当别人兄长,他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虞集的脑壳:“只是是非不分,不辩忠奸,让人惋惜……”
虞集听完挠了挠头发:“有吗,我觉得袁桷挺好的啊……”
“好个屁,你成心气我么?”申屠駉没好气的说道:“待会儿我放你走,你要是遇见了袁桷,就说已经看见我俩坐摆渡走了,听见没有?”
虞集眼睛转了转,然后点头。
申屠駉叹了口气,临行前他看着还在吃手的虞集,语重心长的说道:“伯生,你天资聪慧,跟我不同,跟随的老师也很好,日后一定大有作为,回去以后好好用功,专心读书,千万别再让旁的事情误导了你,知道吗?”
虞集看着申屠駉,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申屠哥,你要去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