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袁桷(2 / 2)
“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吧。”申屠駉眨巴了眨巴眼睛,风轻云淡。
虞集没有多想,转头走到巷子里,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哦,那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哈!”
申屠駉在他身后说道:“知道了,世间之道无外乎勤学二字,要是再见面的时候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别怪哥哥揍你。”
虞集见他举起手来,只当他真的要打,连忙抱头鼠窜。
“把捉于中,精神心术。检束于外,形骸肌骨,可别忘了。”
“……哦。”虞集听话的点头,随即一愣:“咦,此话好生熟悉,这是出自哪里的经文啊?”
申屠駉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敬铭》。”
虞集闻言不知忆起什么,面有恍然,然后深深向着两人一揖,走出巷口。
就在他完全走出巷子之前,他忽然转身面向袁桷的方向,两手合拢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十二分认真的大喊出声:“喂!袁桷哥!快来啊!申屠駉他们躲在这里呢!别让他们跑了!”
两个人目瞪口呆,申屠駉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打击的有点懵,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虞集,感觉自己浑身发抖。
“我干……虞集你……当个人吧!”申屠駉刚要大脚踢在虞集身上,却被纪康在最后关头拉住:“申屠,别磨蹭了,快跑要紧呐!只要出了巷口找到摆渡,就能甩脱他们了!”
“我们走!虞伯生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申屠駉边跑边回头,不顾形象的大骂。
众人闻声已经呼啦啦的冲杀过来,申屠駉最后一眼只看到虞集已经好整以暇的站在袁桷他们身后,冲自己比划了一个鬼脸。
七八个人在狭小的巷子里追逐,两个人左支右绌,身上还是落了不少拳头。袁广和史朝崧两个人拿着树枝明里暗里捅了申屠駉好几下。也有其他人去捅纪康,但纪康身材虽算不得壮,但当兵到现在并不白当,反而瞅准时机一把夺过来。两人一个拿树枝,一个空手,且战且退。
真正打起架来,申屠駉才在纪康身上找到一些平日练刀时的熟悉气质。纪康一直都呆萌内向,甚至有些怯懦。但真到了份上就变得果敢起来,有少年脾性。他皱眉抵挡众人进攻,打到痛处也不吭气,一找到机会就全力挥拳,目标只对准领头的袁桷。
袁桷已满十四岁,虽然比纪康大,但奈何从没见过这样的路数,狼狈的挨了几拳,右脸微微肿着。眼见人群中被纪康打出空档,自知寡不敌众的申屠駉拉起纪康就跑,众人拔腿欲追,袁桷突然一把拉住袁广,史朝崧二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别着急,这次他们自己跑进死胡同里了。”
史朝崧沙哑的笑起来,一口啐在地上,“那就怪不得咱们了,看这两个不识相的家伙还能往哪逃。”
史朝崧是四明史氏的子弟,袁史两家世代联姻,方才申屠駉出言辱骂袁桷家母,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直接骂自己,他内心早就按耐不住怒火,眼下天赐良机,这两个人被堵在死胡同,立刻抄起树枝走在最前面,一马当先,不打他申屠駉个六亲不认,他还真以为史家比袁家更好欺负!
其余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从两侧随着史朝崧鱼贯而入。
袁桷认为胜券在握,眼见着众人进去“收尾”,不禁得意起来,他拉着张伯远的手,低下头笑道:“伯远,你就跟我站在这儿,看哥哥们怎么给你出这口气。”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死胡同里“哎呦”一声惨叫,声音沙哑,不是史朝崧还能是谁?史朝崧仰面朝天,手里的树枝早已不知去向,被人横着撞飞出来。
“盾牌?”袁桷眼见的真切,不禁大惊失色,这才想起这是到了将作司的巷子,年纪最小的张伯远已经看的傻了,站在他身旁呆若木鸡。
“行啊纪康,你还有这一手?”申屠駉大笑出声,声洪如钟。正是纪康把史朝崧一下撞飞出来,连带着几个离得最近的少年,一股脑扑倒在地上,叫苦连天。
纪康手里拿着的东西像盾又不是盾,严格来讲是作废的残次品,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将作司的匠人们做到一半发现不符合规格,连组装用的铁钉也没打,直接丢弃在了后院的巷子里,这样的废弃品死胡同里还有很多,正好被纪康拿来用了。
当年身形敏捷的王夫人都没有能躲过纪康用尽全力的盾击,现在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哪会是纪康的对手?史朝崧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申屠駉拿着一根没有安装枪头的白木杆,躲在纪康身后大开大合的挥动,有人敢上前他就毫不留情的刺过去,配合纪康的盾牌,居然一时间无人能敌。
眼见着众人就要溃败,此时袁桷突然急中生智,大喊道:“不好了!官兵打人啦!官兵打人啦!将作司巷有官兵殴打百姓啦!大家都来啊!”
声音很大,传的很远,巷子里虽然只有他们,可外头市集上还有老百姓。
军纪严苛,严令禁止军人扰民。两个人毕竟还是少年,远不如成年人稳重冷静。袁桷此话一出口,心里都怕了,纪康本能的放下盾牌,申屠駉也没想到袁桷突然来这么一出,手里的长杆刺不出去了。
袁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手里握着找来的石块,毫不犹豫的扔了出去,石块狠狠砸中了纪康的脑袋。所有人动作一滞,他们惊恐的盯着纪康的脸,神情复杂。纪康只感觉眉骨处有一股温热,伸手摸了一把,发现是血,鲜血泊泊的自砸开的口子里向外冒,流了他一头一脸。
随之而来的剧痛让纪康脚下不稳,幸好申屠駉从后面扶住了他,这才免于摔倒。
“见血了……”虞集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袁桷也没想到能扔的这么准,更别提砸出血了,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纪康和申屠駉,脸上的表情变化了几番,最终还是一咬牙:“他受伤了,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众人都不敢违逆袁桷的意思,但也不敢再下手,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不愿意当那个最先动手的人。
“聋了?老大的话你们都敢不听,还把袁家史家放在眼里吗?”史朝崧清醒过来,痛苦的捂着胸口,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蹬在申屠駉的身上,把他踢开,纪康摔倒在地。史朝崧盯着满头是血的纪康,眼神凶残:“不知好歹的东西,区区小卒,也敢出手打伤老子,我今天就替你的将军好好教你做人!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高低贵贱,上下尊卑!”
史朝崧疯狂的踹打纪康,然而比起史朝崧的色厉内荏,方才袁桷的话才更让他们顾忌,申屠駉不敢再动手,只得尽量让自己护住纪康,低头挨揍。众人此时见这两人没了刚才的本事,气焰瞬间上涨,少年们一个个扑上来狠狠踹打申屠駉和纪康,发泄着刚才的憋屈。
申屠駉有点后悔了,自己不该为了挑衅袁桷再推张伯远那一下,自己跟袁桷再有过节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该拉着不相干的纪康受累。纪康被砸的天旋地转,半天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具体伤的有多重。亦或是如果自己能争点气,习练刀法的时候刻苦些,不搞那些偷奸耍滑的事,或许也能从这几个孩子中间杀出一条路,成功逃到摆渡上。
打了一阵子,两个人的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其余人渐渐累了,然而史朝崧却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拳打脚踢着,且下手越来越阴险刁钻,开始冲着脖颈,甚至小腹以下的地方攻击。
虞集越看越心惊,他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愧疚,闪身上前,抓住史朝崧的胳膊,喊道:“够了,别打了,已经差不多了!”
可年仅十岁的虞集哪里制得住十五岁的史朝崧,史朝崧不耐烦的挥手,将他远远的推开:“滚蛋,你算老几?再拦我连你一块儿揍!”
虞集求助的看向袁桷,袁桷却冷漠的撇过头去,显然是并不打算喊停。
“我打,我打!我打死你们!”史朝崧已经失了智,双目通红,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
“虞集……你别在这充好人了……给老子滚,小爷让他打。”申屠駉嘴角渗血,表情仍旧倨傲,“前段日子史朝崧挪用家里的钱,偷包了一个宵月楼的小妓,如今怕是得了肾虚,这两下子打在小爷身上,竟跟挠痒痒一样。”
史朝崧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发了狂的踢打申屠駉,打的申屠駉几乎骨裂,“老子叫你胡说八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你挠,老子喊一声痛跟你姓。”
“呵。”史朝崧气极反笑:“你也配姓史?”
“配你妈!”又引来一句带妈字的反击,两个人都愣住了,因为说这话的不是申屠駉,而是被压在下面的纪康。
申屠駉大喜:“纪康,你活过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纪康摇头喘息,努力支撑身体坐了起来,“史朝崧是吧?你若是没有听清,我还可以再重复一遍。”
袁史联姻,史朝崧的母亲自然姓袁,袁桷的脸色又是一沉。
史朝崧向着纪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谁也没想到史朝崧的腰带里居然佩着利刃,少年间的打闹自然用不着此物,然而现在史朝崧已经失了智,贵族往往以门第为荣,更何况是权倾一时的袁家史家,便再也顾不得这许多。当街杀人算得了什么?在庆元城,他袁史二族便是法!
申屠駉看着史朝崧,并没有多少惧怕,眼中的讥讽更甚,他是个死也不服输的性子,哪怕是这样的局面,也不肯服软一分一毫。
“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忽然来一声佛号,史朝崧手上停顿,疑惑的转头去看。只见有一位身材偏胖的和尚,穿一件蓝色的衲衣,手里盘着佛珠,站在巷口处,面色平静,向着自己这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