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子重临(1 / 2)
“有什么说什么!”纪襄叹了口气,“你也当了好几年兵了,这时候了还遮遮掩掩干嘛?”
“哦。”向易咽了下口水:“邵林和大哥二哥他们在主殿议事,住持紧张的厉害,后来就发现元宫寺的僧人在后院地下室藏了人……”
“藏人?什么人?是元人吗?”
“不是,全都是日本人,有男有女,似乎,似乎……”向易回忆起方才地下室那番诡异恐怖的场景,浑身忽然止不住的一抖:“那些菰僧们拦着不让我们查看,还出手杀了李抿。”
“什么!?”纪襄惊怒交加,猛地起身,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在地。
“纪襄,你先别激动。”阿由拜挥手制止纪襄,他长年在金帐怯薛宿卫任职,迎来送往的都是各部可汗,诸侯贵族。也培养出了一些敏感性,本能的认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地下室藏着日本人不让我们看……甚至不惜刀兵相见,这里再怎么样也是一座佛院,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翻脸呢?”
“因为那些人……是,是。”向易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些囚徒,一时间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纪襄和阿由拜面面相觑,全都不明所以。
“那些人,是元宫寺从百姓家里强行掳掠过来的娈男娈女!你们的军队要动元宫寺辛辛苦苦藏起来的娈男娈女,他们当然会出手阻拦。”
忽然有一个黑衣人从门外伸手进来,把半敞着的门彻底推开,他脱下黑袍,然后束手肃立在一旁。说话者款款而行,登堂入室,冲着诸位一拱手:“诸位大人多有叨扰,恕罪,恕罪。”
贵公子长发及腰,用一枚温润玉环束着,身披重锦华袍,外面雨势渐大,身上却干爽整洁,不像是来救人,倒像是来礼佛的。士卒们正聊着天,突然进来一个人打扰,加上此人走路毫无声音,众人刚刚渡过一场变故,有几个士兵应激,几乎原地蹦高。
“娈男娈女你们知道是什么不?这‘娈’字,就是……”公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之前的话还没说完,便略一提气,张嘴想要补充。
屋里还有孩子,纪襄脑袋嗡的一声,忙起身行礼:“谢公子提醒,我们知道是什么意思……”
贵公子“哦”了一声,亲切的点点头,挥手在纪襄胳膊上虚抬一把:“纪大人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快请躺下。”
纪襄点头称是,顺势坐下,把房屋中间的位置让给公子。在座有不少人包括阿由拜在内都只见过黑衣人没见过公子,又见到纪襄如此,略微猜到公子可能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因此都正襟危坐,有些拘谨。
他进门之前虽然拱手行礼,但也没有过多关注周围的士卒。纪襄挨个介绍了一下周围人,鉴于上次见面达成的共识,关于公子名讳连纪襄自己也并不知道,所以也就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公子坐在座位上,伸手拍了拍向易的头:“小家伙,这几日还好吗?”
向易内心又惊又喜,不由得有些脸红,只是讪讪点头。
“话说,我给你的荷包你还留着呢么?”
“嗯,我留着呢!”向易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绣的荷包,挠了挠头:“不过我们刚到长崎,还没有机会去找那个……云仙岳呢。”
公子掂了两下荷包又还给向易,“呵呵”笑的前俯后仰,挥手说道:“不妨事不妨事,等到有机会再去也不迟,山上有不少好吃的,还有不少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到时候你们可以一块玩儿。”
随后众人礼貌性的互相搭了几句话,大部分兄弟都是粗人,见到公子这样的做派,很少能说出整句话的。倒是公子自己并不以为忤,耐心倾听,时不时微微点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当他看见独臂的阿由拜,便操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语,对着阿由拜微笑欠身,面色温和:“熊罴断掌尚返穴舐伤,雄鹰折翅亦自困囹圄。阿由拜是勇士,在下敬佩。(突厥语”
阿由拜听得家乡语言略微惊讶,心下感动,单手按胸回礼:“如若没有大人及时相救,今日怕是无论如何都要葬身于此了(突厥语。”
“大人过谦了,诸位作战勇猛,皆是精兵强将,我在登陆九州之时已经见过。今日若是没我,也未必不能脱困。”公子改回了汉话,爽朗的大笑出声。
纪襄看着突然出现“救场”的公子和麾下黑衣剑手,自知与此人只有一面之交,和他的情谊远到不了让他专门出手相助的程度。不禁有些疑惑对方为何来的如此及时。他与邹德磊计划之事几乎只有彼此知道,纪襄担心队伍里有人泄露军机,主动打断了大家的寒暄,出言问道:“公子,在下打断一下,不知公子今日是如何得知我们在元宫寺的呢?”
公子闻言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先抬眼扫视了周围一番,眼神中欲言又止。
纪襄反应过来,拱手道:“公子不必担心,在座各位都是营中心腹的弟兄,阿由拜是旧识,也是在下信得过的朋友,有事情但说无妨。”
“那就好。”公子微微一笑:“我自玄海町离去之后一路向南。云仙岳就在长崎,现在在长崎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一踏上长崎海岸我们就知道了。”
纪襄闻言一怔,他想到了军队航行之时从周围海岸线投来的似有似无的视线,原来那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心里又不由得产生一阵后怕,如果那天海岸上投来视线的不是元人,而是肥前国的日军,怕是在上岸之前部队就要先经历一番损耗了。
“肥前国沿线防人都来自松浦一族,你们一路上虽十分谨慎,但松浦众以海贼起家,对近海的熟悉程度远超你们想象,所以我派人将他们提前清理了。”公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即使是纪大人足够隐秘,在海上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但今晨你们在长崎城郊闹出这么大一番动静,也很难不惊动其他人啊。”
纪襄汗颜,经此一役,他攻打长崎的计划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回去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向邹德磊交代呢,对方的人早已将他们的动向摸了个一清二楚,如果公子与邹德磊尚有联系,提前派人将情况告知邹德磊,此时他就被动了。不过即便如此,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无力证实,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公子此时正在跟众人讲述元宫寺此次异变的由来,此事重大,大多数人到现在为止仍然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初到日本,这里的风土人情跟中原迥异,许多文化和传统尚不了解,日本娈男娈女之风起自唐朝,说白了就是跟唐朝上层阶级学来的。日本人号称众道之爱,许多军事联盟,政治党派甚至都以此作为纽带连结。在朝上如果哪位王公大臣没有同性的‘对象’,反倒会受到敌对党派的嘲讽,认为他实力不足。”
“呕……”向易听他这么一讲,脑中再度出现地下室里裸男裸女的不堪景象,那些伤疤和尸体,还有挥之不去的腥臊臭气,他不由得低头捂嘴,极力扼制。
公子侧首看了向易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讲解道:“日本寺庙神社的土地大多数都是当地大名赠送,或者是皇家赏赐的。历史越久,受封的土地就越多,在这些封地里,税钱,产出,人口一切都由僧侣自治。寺院有了权势和财产,就蓄养僧兵保护这些财产。久而久之,寺庙之间也会因为分赃不均,或者是土地矛盾互相产生火并。例如比叡山天台宗的延历寺,圆城寺,自平安时代起就纷争不断。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连天皇自己也无法调停的老黄历了。”
纪襄听的眉头紧皱:“连天皇也管制不了?看来日本僧院的行事作风,的确是远超我等想象了。古有魏武帝灭佛,周世宗灭佛。日本一向以学习中国为荣,天皇为何不能也效仿中国,一纸令下,把大小佛教寺院,甚至包括本土神社整个灭掉?”
公子轻笑了一声:“纪大人想简单了。如今全国的僧兵加起来,数量上怕是要超朝廷军队十倍也不止,而且装备精良,武艺高超,远非平时长年务农的普通足轻所能比的。不仅如此,平安京的守备任务也由僧兵接替,皇亲贵族的护卫全都是僧兵,怕是天皇灭佛的诏令还没出城,自己的头先挂在宫门口了。”
众人纷纷骇然,交头接耳一番,都觉得元宫寺这个地方没法待了。
“不知元宫寺在肥前国内算是什么水平?”
“三流水平吧,不如东边的玉台寺。”公子挥手作摇扇状,然而手中空空如也,门口黑衣人见状闪身进来,掏出一面银丝摇扇双手呈上,公子摇着扇子,风度翩翩:“但是诸位也不能小瞧他们,元宫寺乃普化宗寺门,其托钵僧又称菰僧,佩刀流浪,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