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抛物线（1 / 2）

或许是由于昼夜的区别，作为犯罪现场的顶楼上，气氛与昨夜相距甚远。在白天，这里只看到生锈的避雷针，碎裂的地砖，以及那些从墙缝长出来的杂草。这些都并非亚强关注的事物，他要的是遥遥相望的那栋高层住宅。

他记得受害者所在的楼层应该是在五楼或六楼，便从下往上数。五楼的阳台上晾了一张大被单，与昨天所见并不一样。于是，亚强的视线随即向上移了一层。透过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亚强明显看到屋里还亮着灯。尽管有些远，但是亚强所见的屋中陈设似乎与昨晚无异。

即便是亚强，也知道白天没有关灯，那家中可能没有人。没有接到报警，证明受害者并没有去医院。综合这两点以及昨晚的所见，亚强知道那房子里面即便有人，也不会是活的。

果然，他眯着眼用力眺望，看到了一块黑影倒在了地上——受害者死前应该做过挣扎。

眼前的一切，都说明了他昨天所目睹的情景不会是假的。情况和上次一样，亚强是警队里掌握最全面情况的人。如果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向上汇报，那又快又准的他难免会遭受到质疑，甚至怀疑。

因为上次吊死人的案件，亚强自觉已经被所有人怀疑，这回并不该做出任何可疑的动作。要是他一时冲动，又抖出什么内幕来，不仅是佟复，其他人也可能盯着他不放。

想到这些，他顿感脚软，蹲下来拿出一根烟。然而，这里毕竟也是犯罪现场，抽烟并不合适。

晃晃荡荡地下了楼，亚强终究燃起了香烟。他没留意到自己的鼻涕滴在了香烟上，集中精神梳理了眼下的状况。很明显，亚强这会儿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尸体被发现或者发臭。可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亚强竟会觉得就这样将尸体留在那房子里很不好，让他很是不安。

在不安的情绪推动之下，亚强被推到回到了那个锯片被发现的小区。他走到那小区与高层住宅区之间的围拦旁，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一棵高大的杉树。

那棵杉树高大笔直，显然比刚建起来到小区要老很多。大概是看在它如此一把年纪的份上，园林设计师们对它手下留情了。它得到了保护，但是上方的树杈上有一条稍粗的树枝被砍了一半，仅靠树皮吊着。

地上，有几根细小的树枝散落着。亚强一根一根地捡起来看，发现这些树枝的切口都非常整齐，有些还粘了些许血迹。这也就是说，昨晚那个飞行的锯片同时也对这棵树造成了伤害。

就在这时，老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了回来。他的声音很大，让亚强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就是，物业那边说昨天晚上风平浪静，啥事都没有发生呀。嗯嗯……知道了……”

老房显然已经发现了亚强，挂了电话之后便凑了过来，大概是想看看亚强还有什么想法。而亚强这时所能想到的主意，便是继续利用老房。于是，他将手上的树枝递给了老房。

尽管嫌弃那树枝上带有血迹，老房还是将其拿在手上。

默不作声的亚强指了指垃圾桶，又指了指被割了一半的树枝，然后再指了指那个躺着尸体的房子的阳台。他说：“一条抛物线……”说罢，他不禁又打了个喷嚏。

“没错，那显而易见的是一条抛物线……”老房说。

“流的血不少。如果这血是人的，那人是肯定要去医院的，只要他活着。”亚强淡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当做推理说出来，双脚却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是啊，这不去医院怎么行……”

亚强觉得自己说到这份上已经够了，但是那个老房还不拿出自己的见解，还不变本色地只是在那里鹦鹉学舌，不禁有点恼怒。不敢发怒的他只能继续说道：“物业没有察觉到异样，证明……没有人去医院。”

“这我知道。”

已经开始不耐烦的亚强，马上就想撬开老房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憋着一口气，头脑一热便说：“是去不了医院，活不了了。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独居的，受了伤都没有人知道。如果是灭门，那肯定有人听到争吵和打斗的声音。可是，物业公司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所以，你们应该先查一下独居的单元。”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亚强顿感有些心慌。他所作的“推理”目标太过明确，反而可能会暴露自己。脑子被鞭笞着转动，亚强发毛地想要说出更多的能扰乱视线的烟雾弹来。

“我也早就想到，那人应该是独居的。我这就去看看……”

老房话音未落，亚强便抢着说：“呃……那……也只是我的推测……猜的。或许，你们还应该看看哪个房子正在装修。那没准是个意外。”

“当然，这我也知道。”老房说着微微一笑，向亚强晃了晃手臂便跑了。

过程有些惊险，但亚强还是达到了目的。可就在这时，佟复打来了电话。他知道队长肯定是要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偷懒了。

亚强对于说谎并没有什么心得，应该说他并没有说谎的这种能力，但这时也得硬着头皮编一个。

“呃……人生总有说不出来的痛苦，你说是不是……”亚强一边说，大脑还在拼命编着故事。

“嗯，你是说你因为这个痛苦而不在岗位上？”佟复平静地问。

“呃……是，是的……”

亚强的故事到这时还没能编出来，佟复却已经知道了他的痛苦。佟复说：“干嘛说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听得出来，你的感冒还没好。你该再去一趟医院，搞不好不是感冒那么简单。病假单记得问医生要。”

“哦哦……是的是的，嗯……”

佟复也没再说什么，形式上关心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亚强狠狠地松了口气，连忙向医院跑去。

等他下午回到局里，老房已经找到了那个被锯片宰掉的倒霉鬼。佟复也带着人去了现场。

既然佟复去了现场，亚强再要赶过去便有些造作。突然，他想到了不知道老房会不会提起他去过现场的事情。若是那样的话，那他因感冒而开小差的谎言便会立即被揭穿。想到这些，他又为早上撒的谎而感到后悔，胸口堵得发慌。

他瞬间就想要回到现场，找机会堵住老房的嘴巴。可是，他刚走出科室的门，便又想到急着追去现场这件事，并非他的作风。何况有大把人在场，亚强明显很多余。那样的异常行为肯定又会引起其他警察的注意。

“老房不一定会说出来的……”亚强喃喃地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