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是一路下坠(1 / 2)
该吃晚饭了。
傅琢走进餐厅,傅庭深在开放式的厨台上颠来倒去地调酒,母亲圆润的臀倚着瓷白的厨台边缘,聊笑道:“…也是周游时学来的?”
“马萨纳有家颇负盛名的小酒馆,他们老板是我寄宿的东道主…”
“唔…你之前在信里提到过,叫——”
“妲莉小姐?”
身后冷不防传来搭腔,两人同时回眸,傅琢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入座。
何佩如愣了会儿,面上后知后觉地浮现尴尬,又端起烤好的牛排说:“尝尝你三叔的手艺,他放了甘草和芥蓝,闻着很香,不是吗?”
傅琢伸手去够盛满黑松露酱汁的小碟子,何佩如帮忙推过去,却一时不察,部分酱汁沿着倾斜的骨碟流出,沾染上金贵的旗袍,相当明显的一块污浊。
何佩如看眼她,无可奈何,用手帕擦拭着酱汁说:“我先上楼换件衣服,你们先吃。”
餐厅顿时只剩下两人,吊灯在头顶上摇摆,迷蒙苍白的光束。
傅琢盯着他说:“那是爸爸的座位。”
傅庭深举止优雅地切牛排:“不再是了。”
他掠了眼墙壁上的相框,是父女俩打猎时拎着战利品的合影,他评价道:“哥哥是个出色的猎人,但不是个出色的猎手,既缺乏耐心,也不以此谋生。”
傅琢的嗓音像是从山洞里传来的,飘渺不真切:“是呢,不像黑鹰。听说它们捕食的时候能在天上盘旋整整四个小时,它们才是最完美的猎手。”
傅庭深动作一顿,仿佛瞧见什么新奇事物,蓝眸盈着层火光,轻喃道:“正是如此。”
两人齐齐看向墙壁上次第排悬挂着的相框。
他又问:“阿琢,知道人为什么打猎吗?”
傅琢:“为什么。”
傅庭深:“有时候你需要做点坏事,才能阻止你做更坏的事。”
傅琢:“爸爸也说过这样的话。”
“是的,他说过。但他不明白,我们总是会被禁忌吸引,而你所拥有的并不能构成一个你,那些未曾获得过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你。他带给你的只是自由的假象。他不了解你,和我。”
“但他爱我。”
傅庭深闻言,凝视着她轻声问:“阿琢,什么是爱?”
“是理性的思考吗?是所谓想触碰又收回手的克制吗?”傅庭深慢慢踱步至她跟前,“不,阿琢,爱是疯狂,爱是一路下坠,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他捧起她的脸,直视她双眸,诱引似的轻低道:“哥哥的爱太沉重、庸俗,只会蒙蔽住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本质。他也爱过我,但我对他只有怜悯,就像盘旋的鸟看着地洞里蹒跚学步的鼬鼠。”
“他的爱是累赘。阿琢,你不需要这些。”
傅庭深缓缓往上望:“阿琢,你听到了么?”
傅琢抬眸,灯源处的灼亮像片白昼,鸦默雀静中蓦地乍起一声绝望的啼哭——
“少棠!!!”
黑夜之下,屋宇上停泊的山鸟展翅飞走。
“…他是我们的朋友,父兄,家亲…仁慈的天父,你既召唤他回到你的身边,求你恩赐他在天国,与诸圣共享你永恒的欢乐…”
神父立在墓碑前,像尊十字架,悼念的嗓音苍老而庄严。
天空飘着细碎的雨丝,宛若密集绵软的针叶,傅琢盯着神父胸襟前的白领,有颗淡淡的芥末粒。
不知道他早餐吃了什么。
及膝袜又传来一丝痒意,敛眸瞥去,小蜘蛛踩着纤细的八脚游走。
傅琢从小就能观察到不起眼的事物,虫卵孵化,叶片腐蚀,土壤迸发出几公分的幼苗。那些微渺的事物好像专门在她眼前放大了,如此清晰明了的一个动物世界,像被大雨冲刷过的透明玻璃球。
一截漆黑的皮鞋尖出现在视野里。
傅琢瞥向他,他撑着黑伞,蓝眸递来一个无声无息的微笑。
“我知道他一直都想再要一个孩子,儿子,女儿,都行…但我不肯,生产带来那么多的痛苦…他没强求,一如既往,他总是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