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是一路下坠(2 / 2)
女人的呓语透过纱帐飘散出来,字里行间都浸着药味的苦涩。
傅琢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家母亲躺在那张气息阴冷潮湿的病榻上,刺绣旗袍勾勒出腰段凹凸有致的曲线,她的臂胳苍白,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纱帐垂落而下的珠帘。
一旁的朗婶不忍,想叫她乳名,觉着不合规矩,又改口:“太太…”
“其实并不是因为生产痛苦,是这座大房子,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还住地下室,有时候我宁愿住地下室…”何佩如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窝泪光泉涌,“他包容,是因为他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无法修补,我们都明白…”
她看了过来,傅琢觉得她哀伤的眼神里满是寂寞,寂寞深处又是份鲜明的怨恨,好像怨恨她折断了她翅膀。
“他病了两年,我守着这座大房子,现在他走了,我还得守着。”
何佩如脸颊伏在手背上,纱帐下的目光像株雨巷丁香:“阿琢,为我弹一曲吧,好吗?”
角落有架钢琴,傅琢走到前面坐下。
朗婶见状,自觉带上门退了出去。
生日晚宴才过去几天,又得操办葬礼,她心事重重,想穿过厨房后门去马棚那儿找柏叔,一进厨房却发现,柏叔端了条小马扎坐着,元宝围着他又是龇牙咧嘴又是倒嘶气的。
“怎么了?”
“朗婶。”元宝应道:“柏叔不小心割伤手了,估摸着得缝针呢。”
朗婶忙道:“那怎么还不去医院呢?”
柏叔大手一挥:“这点小伤用不着,我自己都能缝,针线给我…酒精呢?”
元宝翻找过遍:“厨房的用完了。”
朗婶说:“储藏室里有,忍着点儿,我去取。”
黑压压的。
叹息与涕零此起彼伏。
傅琢环视一圈,握着花束正要直奔那口黑沉的棺木,元宝打斜刺里蹿出:“阿琢,你去哪儿啦,怎么才来?”
“爸爸喜欢洋桔梗,我去摘了些新鲜的。”
元宝看了看她手中的白色花束,又看了看她:“你还好吗?”
少女勉强挤出个笑容,眼睛红得像兔子,薄泪泫然欲滴。
元宝心间涌上怜惜,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傅琢转身朝棺木走去。
入殓师已将他的遗容修饰完好,颧骨饱满了起来,眉毛也变得浓密,嘴唇带着肉色,面目安详,看似鲜活,却仍有股标本似的死气沉沉与僵硬。
傅琢将洋桔梗放到他怀中,又托起他手背轻轻一吻。
柔软唇瓣触上亡人冰冷的皮肤,像曲献礼。
她直起身,盯着那张蜡像似的脸看了会儿,视线便于人群中同傅庭深不期而遇。
错开,往回走,一路收到很多抚慰,习惯性数过那些脸庞,唯独少了张熟悉的,她走到元宝和喜姐儿面前问:“姨嬷呢?”
元宝摇头:“她说去储藏室里拿酒精,到现在也没看见她人影。幸好在厨房里找到些剩的,不然柏叔都没法缝了…”
她神色黯淡下来,元宝想了想,虽然自知自己比不上从小看她长大陪伴在她身边的朗婶,贴心话没那么有份量,但还是安慰她道:“想开点,还有太太呢。”
傅琢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女人,傅庭深几乎总是在身边形影不离。
活像新婚夫妻。
安慰人没安慰到正点上,元宝有些尴尬,喜姐儿却望着傅庭深疑惑道:“我突然想起来,阿琢,朗婶还会说葡萄牙语么?”
傅琢莫名:“…应该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喜姐儿:“那她和你那个葡萄牙的姨娘有关系?我之前不小心撞见她跟你三叔吵口呢,不知道吵些什么,我听不太懂…”
傅琢:“吵口吗?”
喜姐儿:“对呀,呱啦呱啦呱啦这样…”
傅琢再瞥去,傅庭深很是体贴地为母亲披上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