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风潇游踱出大殿,就见殿前紫衣飘扬,一人高挑独立,被笑岸峰上千余名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困。只看那窈窕的背影便知其面貌,不是月骨鸢又是哪个?
她四面楚歌,置身万敌之央而处变不惊,绛衣长裾,云淡风轻,自有睥睨之概。只左手食指缠于胸前一绺青丝,打转绕圈。她那双手皓若羊脂润如琢,纤细得弱柳扶风,旁人却晓得曾有千万人命丧于这双看似人畜无害的五指之下,然无论她屠戮多少人,五指始终靓丽娇艳。万夫指下死、寸甲不染血。
“好歹是名门正派中教出来的弟子,怠慢贵客倒也罢了,舞刀弄枪作甚?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绝对不会吃人。”她笑脸盈盈,确实不会吃人,却会扮猪吃老虎。诸弟子面面相觑,眼前这姑娘与从前大开杀戒的女魔头委实判若两人。但他们却知敌人厉害,手执兵刃警惕戒备,不敢上前动手。
风潇游着实猜不透她此时此刻大驾光临是何意图,若思思君心切,以她高傲的脾性,决计不能这般快便去而复返,主动找他幽会。怀揣疑虑,他挥手示意众弟子退下。
尚未待他出言相询,月骨鸢蓦地转过身来,笑靥如花:“要为你那小师妹守灵呐,可是眼下你雒圜山中那群姑娘们正遭逢大难,你可抽得出空去救?”
风潇游首先见她笑得魅惑便知并无好事,果然。他与她相处良久,摸准了脾性。说谎时一本正经,说实话尤其是转达不利于己的噩耗时定然笑容满面,便是想睹他出洋相为快。
料得她所言非虚,然他却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你怎知雒圜山有难?昨晚咱俩刚见,不过几个时辰,难不成你飞过去看了?”他佯装挑眉不信,套话。
月骨鸢笑靥依旧:“昨晚你上山不久,有个叫艾薇的姑娘也跟了上来,我逼问了这个喜讯便将她杀了。唔,瓜子脸,头盘飞凤髻,约摸这般身量。”说着举手掌比在肩头。
风潇游闻之色变,确实是艾薇无疑,怒道:“你问便闻,她如何招惹你了?却要杀她!”月骨鸢看了他身后一眼,哼道:“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问她话,竟敢不理,该死。”风潇游蹙眉:“你既已威逼获答,何必杀人?”
“我从来不问第二遍,她虽然因怕死告知了我,但识时务识得太晚,白白耽搁了时辰,照样得死。”月骨鸢说得轻描淡写,浑没将人命当回事,摇头无奈道:“你倒真是风流,这么个没什么分量的小丫头片子也这般要紧,我杀了便是杀了,要报仇随时恭候。”
顿了顿,复又做出高深莫测之状:“不过,此时你不应当在此逗留,这丫头跟在你后头追来通风报信,想必当日你一出山门她便也尾随其后,只是坐骑不济,始终没能追上。原本已贻误了这些时日,不晓得你无羁派中那群姑娘们是否一个个都已死绝。那许多红粉佳人,若给人糟蹋了未免可惜……”她滔滔不绝的唠叨下去,均是在瞧风潇游愈加难看的脸色,看够了说够了笑靥一僵,望向他身后:“令师弟而今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参加令嫒举葬之礼了,劳烦卢长老不吝破费,牵两匹骝骏给我两个借上十天半月,这厢感激不尽。”
她越是喜不自胜,便越是待人客气,只是口中寒暄之言听起来令人颇觉刺耳。
卢彦一拍风潇游肩头,允肯道:“你如今已是别派掌门,在其位需谋其政,当其职便尽其则。彼时师尊既支持于你,便无需诸多顾及,卉儿的后事我们做双亲的自当安排妥当,你立即回山处理要务,切莫因儿女情长耽误大事。”语毕命弟子将他来时那骑黧骓赤兔从马厩里牵出,并附送了一匹华骝,递给了月骨鸢,说道:“姑娘远道而来,鄙派未尽待客之道,实在过意不去。区区坐骑,便赠于贵客,聊表歉意。”
月骨鸢却之不恭,笑着接过缰绳,由衷道谢。
她之前因争风吃醋闯上山来挑衅滋事,本拟卢彦定不能轻易善罢甘休,岂知对方非但既往不咎,更慷慨赠马,这股度量,着实不愧为一代宗师。月骨鸢为他豪气所摄,再无小觑不服之心。但她心高气傲,心中钦佩,嘴上决计不能吐露,三言两语告了辞,携风潇游并驰下山。
笑岸峰百山千脉,绵延万里,山脚下多是逃灾避难的庶民百姓,虽有本派弟子除暴安良,可天高皇帝远,也无法时时刻刻维持平顺,而本门弟子拜山学艺,都是为了出人头地,真正心怀怜悯体恤苍生之辈寥寥可数,何况大多数人学艺尚浅,从未下山,更难惩奸除恶,是矣如今山下仍有宵小横行,不过乘夜途径,便有三拨贼寇贪图月骨鸢美貌意欲劫色。
这些人有眼不识泰山,乱动歪脑筋,自然皆成了月骨鸢爪下亡魂,她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瞬息间送了数十名绿林兄台的性命。
风潇游只瞧得心惊胆战,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般杀法,天下人有几个男人活得成?”月骨鸢头也不抬:“这些人个个不是好人,杀了便为民除害,这你也要横插一脚?好色之徒,岂有活命之理?不过你放心,无需心虚,我暂时还不想取你性命。”风潇游一怔摇头:“咱们要赶时辰,比拣荒僻之径而行,这些地方都是土匪盘踞之窝,你这般三步一杀五步一戮,几时才能抵达雒圜山?”
他本只是单纯嫌弃她拖沓,岂知女人敏感起来,争风吃醋之能委实惊世骇俗,就听月骨鸢愣了片刻,跟着冷笑连连,语气陡然罩霜:“小师妹尸骨未寒,便又去关心养在无羁派的小美人?”这次换风潇游愣了,摇头道:“你说雒圜山出了大事,可究竟是怎样的大事?我只忧心全派上下千百条性命,当然也包括她。”
令月骨鸢妒意翻涌、她口中那所谓的小美人芳名“宴宴”,单姓林氏,是风潇游自别处领来,养于无羁派中,来笑岸峰前,他便同她意乱情迷。
月骨鸢讥讽道:“我估摸着你还是忧心忧心自己为妙,她而今多半正活得风生水起,保不准眼下已有了一番大作为。”
“艾薇到底同你讲了些什么?雒圜山究竟遭何不测?”风潇游眉头越拎越紧,心头隐隐涌现一股不详之感。
“你只消晓得红颜祸水、祸起萧墙便了。待抵达雒圜山,自可一目了然。”月骨鸢倒非故意卖关子吊胃口,其实艾薇捎带的讯息含量着实有限,不过短短几句,大致意思就是说艾薇在山门中待得有些不老实,与背地里有所动作,图谋不轨,似欲对本派不利,但究竟如何图谋不轨,具体细节动机亦或目的就有些隐晦了。
风潇游只道她故意不说,知其脾性,既咬牙关那便不会吐露只言片语,威逼利诱均无效验,也就不再多废唇舌,只暗自在心底胡思乱想的揣摩。
过得几个时辰,两骑并肩驰骋,云下九霄皓皎月,颇具诗情画意,风潇游又开始想入非非,蓦地忆起一事,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此番情愿同行,是想助我一臂之力罢。”
那日,月骨鸢与林宴宴以及碧衣神教之主墨扬三人共同考验了他一回,着实令人唏嘘。
当实林宴宴突然失踪,他正晕头转向的寻,却突然收到墨扬托人送入山门的信笺,说她俩均在他手中,速速前往指定地点交涉谈判,两女各自受钳,为牛筋所缚,两把虎头刀横在脖颈中间,只消持刀人稍一用力,便是身首异处之祸。
墨扬本意是想钳制一女为筹码,用以对他施行要挟,逼他自断筋脉,废黜武功。他点了一柱香在前头,待香燃尽,两旁的彪形大汉手起刀落,立时便能送了两女一同归西,风潇游需在这个时间段内做出抉择,否则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