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二十四候花信风(2 / 2)
朗朗读书声,学中明事理,父母相扶持,兄弟自亲和。
青春正好时,心怀报国志,有难且担当,投笔着戎装。
金戈铁马急,风声鹤唳狂,侨民生计难,血泪归途惨。
已做不良计,哪来和平说?起身赴战场,年少又如何?
枪林弹雨中,心内有主张,千山万水远,奋起保家国。
隆隆炮声过,将身只上前,血雨腥风中,血肉守边关。
过命同袍情,彼此相交托,血性趣豺狼,荡寇追穷兵。
归来不见人,热血洒疆场,含泪收遗物,留言自温柔。
寥寥数言语,尽在不言中,少年豪情在,山川尽动容。
故乡律棠花,春来开满坡,花开平凡色,朵朵足黄金。
律棠花语:高贵
惊蛰三候蔷薇
路边蔷薇花,绕得竹篱高,冬来雪如被,奈何枝叶翠。
守得春归时,绿芽破残雪,芽中藏端倪,花蕾初睡醒。
惊蛰燕归来,花开墙如锦,少年离家时,植下花枝条。
而今花开时,归燕轻叹息,年年报春归,离人未曾归。
去时花枝浅,去来花如墙,岁岁阿姆望,篱前修枝勤。
念念今夕岁,过年又一岁,去时少年郎,而今是何年?
夜夜多思量,远方可安好?难有书信至,何不入梦来?
感伤花开早,朝阳染古道,远游离乡客,惊叹景色好。
花篱绕青瓦,远观古风存,门前立阿姆,上前问道好。
姆家好收拾,翠绿蔷薇篱,红花点春意,朝阳度金黄。
炊烟暖古道,旅人起归心,面带失落意,阿姆为何愁?
旅人远道来,进门来歇脚,殷勤廊下让,忙叫奉上茶。
旅人从何来,又往哪里去?我家有游子,远行少书信。
来时可听闻,小儿叫此名。旅人轻声叹,无缘曾想见。
阿姆强颜笑,旅人行路多,天地广且阔,未见也为然。
茶毕行人辞,路途尚且远,言语谓阿姆,若见定劝归。
拄杖送出门,道口遥相望,旅人心中怅,家中有阿姆。
远行万卷书,未忘念家人,世事哪预料,唯有适时归。
回望来时路,阿姆驻足望,白发如春雪,依杖身影薄。
莫道事繁忙,难做归期算,家中老父母,来日屈指数。
寄语远游人,得空即时归,翁姥尚在时,尚有来处归。
蔷薇花语:爱与思念
春分一候海棠
晚风渐起,湖面泛起波澜,一层薄薄的花瓣荡漾起来。随风飞扬的海棠花瓣几乎铺满岸边的湖面,岸上、水中好一个粉色的世界。隔着一面湖水远山如黛,水面飘着淡淡的雾气,暮色中有些虚幻。
望不到头的海棠林,掩盖了年代久远的残垣断壁,纷纷扬扬的花雨。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关于林中建筑的华丽的故事,只是惊讶于这偏僻的地方还有这样的壮观景象。游人如织,人声鼎沸,往日和华丽又回来,生机勃勃的海棠花和颓废的残垣断壁,极好的情调背景,菲林无数……
日落西山,人们渐渐离开,花海平静下来,只有匆匆而过的晚风带走片片绯红。光线暗淡下来,月东升,银色的光芒似乎唤醒的什么,海棠林中气息变得神秘,活跃,花叶之间似乎窃窃私语。
淸瑟还躺在一棵海棠树下睡着,同伴们忘了叫醒她就离开了。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睡得那么香,看着她,连风也变得柔和。
半梦半醒间,几个美丽的女子,各自或站或坐的待在海棠树上。她们衣袂飘飘,面容秀美,相互嬉笑,说着什么,淸瑟听不大清楚。想来很有趣把?看她们那么高兴。淸瑟心想。
“你怎么还呆在这儿?”树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下来。
淸瑟抬头一看,浓密的花枝间,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半躺着一个美人儿,白色衣袍,绯色的丝绦。乌黑的、长长的秀发在月光中随风飘扬,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一只手里拿着酒杯。一只托盘乘着酒壶,酒杯在她身边漂浮着。
淸瑟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还觉得她要不这样才奇怪。
“问你呀!”树上的人把脸转向淸瑟,她的五官眉目如画,朦胧的月光让淸瑟有些迷糊。
“哦,我忘了时间。”淸瑟呆呆地看着她回答。
海棠林的花枝摇晃起来,仿佛人们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起笑起来,真个笑得花枝乱颤。淸瑟似乎都听见了悦耳的笑声,在林中随着微风回旋。淸瑟放眼望去,月光中飘摇着淡淡粉色的花瓣,轻盈得像十六七岁女孩子的轻言巧笑。
“忘了时间?你的时间有多长?”树上的人儿微笑着问,“你能忘了多久?”
“我?我不知道……”淸瑟被她问的有些糊涂了。
“这样啊!”树上的人儿发出轻轻的笑声,“哪你能记住什么呢?”说完抿了口杯中的酒。
淸瑟不自觉地轻轻抽动鼻翼,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之外,还有些谜一般的香味儿让人陶醉。
“能喝酒吗?今日是春分,难得有趣。”树上的声音有些戏谑,有些好奇。在她身边的托盘似乎能听明白她的话,漂到了淸瑟面前。托盘里青瓷的酒杯已经盛满酒,淡淡的醉人气息,有点儿甜的味道,清澈透明的、是似还无的青天蓝颜色,漂浮一片花瓣儿。
淸瑟虽不善饮,但却渴望起来,她冲着树上的人儿点点头:“谢谢你。”说着端起酒杯,双手抱在胸前,向树上的人儿鞠躬。树上的人儿看着她一笑,把脸转向一轮明月,“时间我有,这春光也年年见,这人,见不见倒也罢。”她清风浮动她的长发,有关她自身的一切在,淸瑟看来真是恰到好处。衣缕上漂浮着片片淡淡粉色的花瓣,远比任何刺绣都要好看。可是她似乎有些惆怅,有些孤单……
淸瑟抿一口杯里的酒,香味悠远,清纯回甜,“真好喝……”她不禁脱口而出。抬头看着月光里的树枝上的人:“谢谢你,我从未喝过这么美的酒。”
树上的人儿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海棠枝上,头也不回,看着天空中飞旋的花瓣,“喝了我的酒,可有些什么要说?”
淸瑟看着她虚无缥缈的形态脱口而出:“只恐夜深花睡去,高挑银烛照红妆。”
枝头的人儿回头看淸瑟一眼,微微一笑:“还有人记得,真好,别忘了……”说着一阵风来,带起花瓣缤纷,她随之飘向夜空,化成片片飞花消失了……
海棠花语温和、美丽、快乐
春分二候梨花
傍晚时分,一阵微风穿过花海,惊起一片白色的精灵,纷纷扬扬,宛如春雪,却是越飞越高,划过微明的天空消失在尽头。
山连山,弥漫着清新的似有似无的梨花气息,放眼望去就像覆盖着一层白雪,却又随风轻轻摇曳。高处一棵老梨树花开尤甚,花朵比其它梨树要大,树干粗壮,树冠高高地像柄华盖,肆意地张扬着。树下不远处一间小瓦房藏在树冠的阴影里。
趁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吴叔带着小孙子把埋在屋子背后的酒坛子刨出来。
他小心地把酒坛子抱起来递给孙子:“小子,小心别摔了。拿到前面去,弄弄干净,一会儿还要上台面哩。”
孙子接过爷爷手里的酒坛子笑着:“知道了,这是留着给梨仙人的,不可以轻慢了梨仙人!”说完抱着酒坛子往前面去了。
吴叔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低下头,仔细看看还半埋在地里的几坛酒,坛盖完好,蜡纸有些旧了,但封口的蜡还好好的。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小心地把刨开的土填回去,把旁边的石块小心地磊在上面。
回到屋子前面,孙子给他端来盆水,吴叔洗干净手,打开孙子已经收拾干净的酒坛子,一时间酒香四溢。他抽抽鼻子,满意地笑起来:“这酒,不错!”
一旁的孙子笑着:“三年的酒,哪能不好?爷,年年酿酒都埋两坛,这酒可比家里存的都好。”
吴叔笑着小心地把酒坛子里的酒倒进酒壶,把酒壶放在老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又接过孙子递过来,装在盘子里的炒花生、黄豆、米花糖,恭恭敬敬地搁在酒壶旁,再放上酒碗。嘴里叨叨着:“梨仙人,今儿又是春分,谢谢你去年让梨园平安无事,果子丰收,我们村才有些添补。今儿还是三年的老酒,不成敬意。”
说完作了几个揖,转身拉着孙子离开。孙子笑着跟着他往山下走:“爷,你守这梨园多久了?真的年年这么做?”
“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这是礼数,不能少。将来你们来守也是这礼数,不能少。”吴叔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
“爷,你真信有梨仙人?你见过?”孙子不依不饶地问。
“哎,信,天地万物是有灵性的。尤其老梨树,这些年你爹娶你娘,你读书,钱不是梨园里来?你不是还算着梨树根上的东西要发财?不好好孝敬这些梨树,死的死枯的枯哪来的财?”吴叔停下来,想了想,突然说:“呸呸呸,真是臭嘴,说出这样的话来。小子,记着,将来要好好待它们,你那要发财的心思,可别把梨园折腾坏了。”
孙子笑着说:“哪能,我打小就跟着你上梨园,吃再梨树下,长在梨树下,零食是梨,睡醒挡太阳的还是梨树荫,我哪能折腾它。爷,我是说村里有人说你见过梨仙人,真的?”
“那是,我和你奶奶就是它做的媒。”吴叔抬头看看头上的雪白的梨花笑起来,东升的一轮明月让梨花更加纯洁美丽。
“爷,爷,说说怎么回事?”孙子好奇起来,忙着问,差点儿没撞在爷爷身上,忙让开。
“小子,”吴叔伸手拉了一把孙子,“走路也不好好看,瞧瞧,这个难道不是仙人住的地方?”
孙子抬起头来,望不到边的梨园,花开无垠,雪白的花朵如雪如云,在月光里冰清玉洁,微风过处飞花飘散,比画里、诗里的都要好。一时间尽想不出言语来反驳爷爷的话。想了想他笑起来:“真的是神仙住的地方。爷你还没说怎么遇到梨仙人呢?”
“哦,”吴叔迈着轻松的步子,点一袋旱烟,“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我在梨园除草,想着前一年大旱,今年是不是该去找水。我记得你太爷爷说过,那老梨树下面的山沟石头缝里原来有水,我就去看看。还没到呢,远远瞧见一个人在刨石头。我就奇了,人人都说这里的梨树干死了,怎么会有个人在这里刨?远远看着是个女子,但是从未见过,走到跟前一问,她说是山那边村的,见这里土比别处潮湿,说不定能挖出水来。我就和她一起挖,真出水,还不小,那一年……”
“村里有水吃了,你有媳妇儿了……”孙子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小心地扶着爷爷走下土坎。
吴叔用烟袋在他头上一敲,“小子,油嘴滑舌!”
孙子摸摸被爷爷敲了的头笑着说:“所以,你和我奶奶年年都要埋坛新酒在这儿,谢谢你们的媒人!”
“小子!”吴叔又用旱烟袋在孙子头上敲,孙子缩着脖子笑着:“别敲了,敲傻了怎么好?我奶奶饶不了你……”
祖孙俩在梨园里说笑着也走越远,老梨树下酒碗里飘落几片梨花瓣,映着明月高悬,满天飞花,好一派逍遥景象……
梨花花语:纯情纯真的爱
春分三候木兰
沿江两岸野生野长着许多木兰树,清晨的江水清澈见底,此时无风,平滑如镜,倒映着两岸的木兰花,宁静繁华。时不时掉落的花瓣激起涟漪,也很快消失在江面,花瓣就像一只只小船,在弥漫着雾气的水里悠悠然地飘向远方。
萧叔背着沉甸甸的包,跟在一匹矮马,沿着江边的小路往前走,马背上也驮得满满的。小马识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马蹄踏在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马蹄声回响在江面上,远远就能听见它单调,有节奏的脚步声。
“我说,你走快些,我们今天得翻过山去,还有不少路要走。”萧叔走两步,拍拍马背对马说。
小马只是甩甩尾巴,算是回应,并不急着赶路,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凋落的花瓣打在它头上、身上,它只是轻轻地抖抖耳朵,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萧叔走在它旁边,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里边的草丛上,打湿了他的裤脚。他鞋上还有马腿上都积了厚厚的黄泥,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我说,你听见没,我们要走快点,你这么个走法,天黑也到不了山脚。”萧叔拍拍马脖子加快步伐。
马儿扬扬头,费力地爬上一道石坎,加快了脚步。
萧叔笑起来:“就是嘛,加把劲就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今天走得早些,一会儿到了老木兰,我们多歇会儿,吃点好的。”说着他看眼挂在马屁股上的草料袋子,“我给你带了好的。”
马儿打了个响鼻,点点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快步走着。
“哟,这么早!”山脊上传来一声吆喝,打破了寂静。
“早,出来放羊?”萧叔把手放在眉上,看着站在山脊上的老人高声回答。
“快上来,等你……”山脊上传来羊倌悠长的声音。
“好咧……”萧叔也用悠长的声音回复,“等着我……”
太阳高悬时,萧叔带着小马再次出现在羊倌眼前,满头大汗的萧叔,抓起衣襟搽了把汗,笑嘻嘻地走到老木兰树下。
“你今天早了,不是明天才过这里?”老羊官坐在老木兰树下,含着烟嘴儿问。
萧叔把草料袋取下来,抓两把放在一个石头窝里:“今天有事,早点过来。”
“坐,”老羊倌拿起身边的酒壶递给刚坐下来的萧叔,萧叔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几口。喝完咂咂嘴:“就是你这口老酒解湿气!”
“那是,虽说春天了,这山里湿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那么早就上路?你瞧牲口累得!”老羊倌看着大口吃着的小马说。
萧叔看看马儿:“也是事急,只好对它不起。”
“要不歇会儿?”老羊倌不紧不慢地把烟袋递过去。
萧叔接过烟袋吸起来,吐出烟圈,“给你带了好的来。”说着打开裹着塑料布的包,拿出包油纸裹着的烟丝递给他,“还说回来给你送去,没成想在这儿遇上了,给,上好的。”
老羊倌接过油纸包:“得,还是你记得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这么回来才去我哪儿?”
萧叔放下吸着的烟嘴儿:“接到蒋大妈儿子的汇款单了,留言说她的高血压药吃完了,要帮买。我记得上次给她买还是上个月的事了,这回怕是早吃完了。所以帮她取了钱,买了药送去。还有那边村子有个娃儿,考取大学了,通知书在这里叻!”说着拍拍他用塑料布仔细裹起来的邮包。
“到真是急事,你就这么巴巴地赶夜路!”老羊官喝口酒,看着他,“我听说你这行没人愿意干了,就你还这么老远的跑。”
“别人干不干不关我事,我干惯了,就会干这个,出来走走,瞧瞧这山,这些花,见见你多好。”萧叔吸口烟,“这花,开得多好。”
老羊倌笑起来:“你到看得开,我是糟心没人接你的活,这些针头线脑,药、书信的怎么办?”
“你也有糟心的时候?”萧叔笑起来,“到时候自然有办法,但凡我能走我是一定走这条路的,这几年你就放心吧。”
“那是,有你走,我们放心着呢。”说完老羊倌拿起酒壶喝一口,递给萧叔。萧叔接过来喝一口,他们俩就这么在老木兰下,安安静静惬意地坐了一会儿。
吸完一袋烟,萧叔把烟袋回去,“也差不多了。谢你这袋烟。”
“路上多几个心,春水也不小呢。我过来那边怕是别走了。”老羊倌说完指指一道山涧,“近是近些,不过发水了。你自己不在意,别把这一垛子邮件弄没了。”
“当真,真是,那得绕一段了。得,谢谢你这口烟和酒,我还是趁早走吧。”萧叔说着站起来。
“真不该和你说,多歇会儿,不当自己回事,可怜可怜马。”老羊倌冲着他说。
“你是想多留我给你做伴呢,得了。我想早点到后村,让马儿好好歇歇,这下又得走一阵。”萧叔说着,把包背在肩上,给马套上嚼子,“我们走了,过天你家见。”
“哎,好,等着你。”老羊倌看着牵着小马走下山的萧叔,不一会儿消失在木兰树林里,远远听见他郎朗的歌声越走越远……
木兰花语:高尚的灵魂
清明一候桐花
桐花开的时候,河水开始变绿,意味着远处的山里已经春雨化雪,春将尽。河边一条古老的小街,两边老旧的木房子、小院子。青瓦白墙,廊柱乌黑,简单地刻画着舒朗的线条,底下青石墩,顶上斗榫梁。
这里制伞的手艺,传了千年,小院廊下存着不同的竹子,仔细挑选,精心用草药水泡制过,再晾干,即柔韧又结实。桐花开的时候,匠人们开始制伞,用心打磨每一片竹子,劈成片,磨光滑。没有设计图,没有花样。制成的每一把伞却又有着自己完全不同的灵魂。
河边的桐树下小小的院子里,九叔和九婶安静地各自专注手里的活计。成年的劳作在他们手上刻下深深的痕迹。长短、厚薄、形状不同的竹片在他们心里早有用途。虽然不说话,却彼此默契和谐。头上淡紫的桐花不时掉落在他们身边,河里,发出轻轻的声音。
每年,他们都会把头一把伞做成桐花伞,每年也仅此一把桐花伞。那是为桐姑娘准备的行装。小小的镇子,传承着制作桐油纸伞,每年桐花开的时候开始制伞,桐花谢结桐子,桐子熟熬桐油,桐油用来制伞。雨季来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商客就来买伞。
不知何年何月,传承起一个仪式,每年桐花开,家家开始制伞。制的第一把伞一定是桐花伞,送给自家院里的桐姑娘。桐花开的时候她会来,桐花谢的时候她离开。
九叔、九婶仔细地扎好伞架,用上好结实的蜡线连好伞骨,最后绷上伞面。九叔开始他最拿手的事情,画伞面。用心调好的颜料,淡淡的紫色勾勒出桐花的神态,墨色的枝干深浅浓淡恰到好处。晾干,九婶认真地在上面刷上桐油,一遍又一遍,小心地让鲜活的桐花活在明亮的桐油后。他们认真地年复一年做着这件事。每次,仿佛都看见桐姑娘由远及近地走来,当她来到,桐花正是繁茂的时候,这一年的第一支桐油伞就做好。他们每次仿佛能看见,美丽的桐姑娘带着他们为她准备的桐花伞,启程去往四季的另一次轮回。她的时间那么短暂,只是短短几天就会飘落顺水离开。人们送她一把伞,好让她可以避风挡雨,她盛开的样子那么单纯美丽。
小镇的伞,几经轮回兴衰,依然传承着,人们买它是为了遮风挡雨也好,是为了好奇也罢,还是为它的美丽折服,买回家去做装饰。九叔、九婶依然认认真真地做每一把伞,四季的轮回里,惦记着来来去去的桐姑娘。
桐花花语:情窦初开
清明二候麦花
那片绿油油的麦田总是出现在梦里,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长途夜班车走走停停,却在一片梯田里停了下来,路被夜里滑下来的土石方截断了。不得不停在半山腰上,司机打开车门让乘客下车。
那是一片春末的麦田,刚刚下过雨的天空带着淡淡的灰色,空气中飘着浓郁的泥土腥味。很久没有这样的味道了,泥土的腥味融合在麦子独特的气息中。一种自然而然的、活生生的气息。麦叶上还带着水珠,晶莹剔透,田里没有一棵杂草。在麦叶中挑起的一条条穗子上挂着细小的,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小东西,犹如一只只飞虫。
站在田埂上的人们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努力分辨着麦子还是水稻或者其它。更多的人从一夜浑浊的气息里解放出来。都畅快地伸着懒腰,大口吸着带着麦香的空气,堵车的懊恼也因此减了几分。
“既然走不了,那就看看这梯田吧,难得见到这样的麦田。”一个乘客弯下腰,仔细看着身边的麦子,笑着说。
“这是麦子?我还以为是水稻。”另一个乘客好奇地问。
“这是麦子,刚开花,难得遇到,麦子开花就是那么几分钟。”看花的人头也不抬,仔细看着那些像飞虫的小东西。
人们学着他的样,弯下腰去,仔细看着身边的麦子花穗,原来那些看似飞虫的小东西有极细的花柄连在穗子上。看着细小不起眼的麦花,莫名地让人心痛,这样不起眼的小花,竟是养活数十亿人的希望。微风过时,纤细的花朵迎风舞蹈,在几乎看不出的花茎上,跳着世上最重要的华尔兹。人们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喘息会吹落这纤纤的舞者。
“照看得真好,没有一棵杂草……”说破麦花的人直起腰来,看着层层望不到边的梯田感叹着。
“您知道的真不少,给我们这样的机会见得到麦花。”一位女士直起腰来对他说,“真没想到,天天吃的面,居然有这样纤细的花朵,粮食真的不容易呢。”
他收回目光,微笑着:“哪里,是从小就在麦田里长大,知道的清楚罢了。小时候我家也是这样的麦田,是平原,一眼望不到边。这一季也这样绿油油的,也这这样头顶飞来飞去的燕子……”
人们抬起头来,果然,一只只低飞的燕子就在头顶飞来飞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嘴里叼着虫子,有的还不止一只。
“有它们在,风调雨顺的话,会有好收成呢,管得那么好,几乎看不见杂草。”看着飞舞的鸟儿,他仿佛看见满山金色的麦穗,“从前,家里也这样,会在房檐下搭几块木板,等着它们回来筑巢,好一起看着麦田。”
人们静静地立在麦田里,听着天空的鸣唱,看着纤细的花朵。突然,有人惊叫:“这花怎么了?怎么就要谢了吗?”
“是啊,麦子开花就十来分钟,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回答的人弯下腰去,看着穗子上的花,“真好,这也是得好好照管才行呢,和老天爷合作也是要有心、有技术才行。”
人们笑起来,“真是这个理,不然,数十亿人得喝西北风了。”
天空明亮起来,灰色的天空云朵开始明晰起来。半山上传来司机的喊声:“上边不会落石头了,我们清开路上的土石方就可以走了。等人来,那得晚上才到。”
看出麦花的人第一个爬上路基,“好,让人去前后看着,我们清路。”
人们纷纷离开田埂,爬上路基,开始分配工作,路是自己走,毕竟也要和人一起走。
麦花花语:赞同合作
清明三候柳花
江南的印象总是模糊的,稍一回忆,就是一片浓淡相宜的中国画。也许是匆匆路过,也许是从小读了太多的诗歌,于是江南就化成了一道永恒的风景,只在记忆里或远或近。
也许太久了,画面有些虚化了,自己第一次对毛茸茸的柳花不在抵触,反而觉得它有它不起眼的美丽。嫩绿的花朵细致纤巧,几乎看不出形状,却孕育着一抹如今难以割舍的绿。那一道灵魂的风景,是从第一次仔细看清柳花开始的。仿佛梦一般的湖岸,就在不远处,那一声“欸乃”的摇撸声依然悠远,明晰。
梦境总是从嫩绿的、含珠吐玉的,黎明浓雾中的柳花开始。一声“欸乃”的摇撸声,然后在淡淡的心碎里唤出那一幅图画。几十年前的江南,冷冽的清晨,细柳如烟,等着船家开船。
第一次仔细观察柳条上的柳花,像小巧的麦穗,端头细小淡绿的花朵。若不仔细,很难看出花瓣花蕊,自然的精雕细琢,在柳花上显得有些随意,但是却在随风的柳条,如眉的柳叶间,带着露珠轻盈漫舞,独有一番韵味。
有人解开缆绳,自己就这么上了船。船家摇动陈旧的撸,在如镜的湖面画出淡淡的微澜,就像自己的心情。
离了湖边,四周弥漫着画里才有的迷雾,如梦似幻,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回望来处,一道绿烟悠长,融化在晨雾中……
身后的浓雾被另一声“欸乃”划破,迎面而来另一条小船。船夫相见,立刻吴侬软语先问好,一边收起昨夜放的网,细细的渔网,也如晨雾般若有若无。如不是上面时不时挂着或蹦乱跳银白的鱼,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网。这才收回迷失在画里的魂魄,心中轻叹:“哦,这就是江南。”却又陷入另一个迷思,自己将会去到哪里?能不能像现在一样找得到回去的路?
渐渐散去的迷雾,揭开湖的画面,几只小渔船,几只游船。散落在平静的湖面,偶尔划过一只水鸟成就一幅鲜活的中国画。远远的,青山如黛,偶尔的,柳絮入怀。打湿的,不是衣裙,浸透的,那是灵魂。那一刻,不知不觉,一瞬间,种下情种。犹如岸边的柳花,没有人在意,也不会在意。但是,每当柳絮飘起时,说不清道不明的美丽惆怅,就会晕染开来,让人心碎,让人不舍,让人甘愿品尝这种淡淡的心碎。
是心碎还是心醉?谁也说不清,但是,在离开前的这一次随脚的旅行。却在一再告诫自己要坚强的柳丹心里,撕开了一条温柔的缝,而这条缝,一直随着自己远走在异乡的道路上。
多么奇怪,江南,也不是自己的故乡,为什么会这样,就那么一眼,就成永恒。就那么一眼,自己一直认为像毛毛虫的柳花,化身成蝶。那么一次留意,能让自己过敏的柳絮雾化成诗……
每次,看到柳,就想起那次无意的游湖。那化不开的一抹淡淡的绿,梦留人住。那穗黄绿娇嫩的柳花,招惹乡愁。那凝雾成华的柳絮,二月春风。那一声古老的“欸乃”,留在灵魂里,提醒自己的来处。
曾经反抗,提醒自己要融入,为了生活。为了生存,强逼自己遗忘,腾出空间给新的精神和文化。可惜,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想拿起电话,想起那一抹温柔的绿。放下电话,梦境中,遥远的一声“欸乃”唤回江南……
柳花花语: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