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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十六) 不相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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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如此,只是不知这位年轻的小先生,你可愿意听我的歌?”看出那装模作样的某人定然是一早便候在了门前,只怕是连我的身份都早已摸清,却偏偏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我下意识的收敛了目光,心中却很是不愿,好在多年的演艺生涯使我能够控制住自己眉头皱起的动作,甚至还能笑着说几句套话,“若是不喜,那可就遭啦,我这位旅者可拿不出金钱。”

那年轻人只是沉默的点头,并未过多言语,看着很是害羞的模样,但我却不知从何处看出他那更多的是在谋划着什么,但又并无经验,生怕做错了事的紧张。看来啊他是当真想要算计我呢,可惜自从那蝴蝶做了我的半身,我对事物的细节便比起从前敏锐的多,只是难免会忽略了大局,好在我也并无什么大事要做,只写些歌谣,四处旅行罢了,倒也用不着这些。

我喜爱入戏,也觉得人生如戏,我写那些歌谣,也写我的故事,我喜欢悲剧,我偏爱喜剧,但那可不代表我愿意担任一出滑稽戏的丑角,只是我更讨厌被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因此强压着不快,我仍跨过了那道多了几丝裂纹的门槛,我从那年轻人脸上看出了欣喜,于是或许是出于小小的教训,毕竟他多半是我的侄儿,我有这个资格,我加快了脚步看他气喘吁吁。

又或者我只是想要摆脱这令人压抑的气氛,我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我仍在家中时最喜欢的那处座位,它在角落,但却是整个屋子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我无论坐站,都能够瞥见这屋中除了我身后与脚下的一小部分外几乎全部的角角落落,而那蝴蝶无疑使得我的感官明察如同钥匙,于是我便几乎敢于自夸能够望见哪怕是墙角的那只祖辈寄居此地的蜘蛛新吐出的细线。

至少如果不是它使那罗网窃据了我的座位的话,我会夸奖那作品的精细如同在乌鲁克见到的最精致的丝绸,当然它被穿在那位国王的身上,而我也只能远远望上几眼,只不过看那些醉鬼与他笑闹撕扯也并未使其紫衣破损,大概是要比起这小蜘蛛的作品要结实上不少的,我抬起手轻轻的挥舞了几下,那蝴蝶也配合着吹起了小小的飓风,那罗网便被撕碎消失不见。

当我轻巧的翻身坐定,便见到了那年轻人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复杂神色,又或者他已足够压抑,只是那浓重的情绪使尚且幼稚天真的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他在嫉恨我吗?我倒还从中看出了渴盼与担忧来,而当他以纤细的双腿拖着沉重的身躯走近了些,我便看清了他那挂在胸前与过于强劲以至于每次跳动都会使之面容略加扭曲的心脏产生了共鸣而呼吸着的种子。

也可能是某种东西的卵或者茧,我不知道,因为那东西从未到过我的手上,而被我询问的那蝴蝶也不知为何反常的闭口不答,但只是那外型便已足够使我认出,那便是我的祖先留下的遗产,我的一位姐妹曾将它如此珍视的常捧在手心如同自己亲生的幼儿,而今日它或许真的与她亲生的孩儿融为一体了。想到这里,我心中竟生出些许歉疚,为了自己先前的恶意。

“年轻的先生,您想要听什么歌呢?”最终我还是打算同我的小外甥套套近乎,我没有看到他父母与叔伯生活的痕迹,或许他们搬去了别处,或许他们在某日走出了阴影的庇护,于太阳的注视下融化如同盐柱,我不愿去主动询问,一来或许有些冒犯,二来我也想要保留一个哪怕有些渺茫的希望也好。我没有报上我的名号,或许永远不会,除非他主动提及此事。

“都好,都好。”我的姐妹在想要隐瞒什么时便会快速且多遍的重复自己口中的话,而或许是她的孩子也继承了她的习惯,只不过这孩子没有他母亲那如同百灵般的嗓音,在我父母的孩子们中,仅有她的歌声比我的更为动听,只是可惜她那虽然起不到作用但的确覆盖在其后背的纱衣无法替她,甚至还会吸引太阳的视线,而那如同金针箭雨般的辉光她承受不了。

她的歌声也是我梦境的常客,亦是我那乡思之情所编织的纽带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而如今它或许已经断裂,摇摇欲坠的仅又一线几乎被火焰烧的焦黑脆弱的残余勉强维系,正如同我那小外甥那随不沙哑但刺耳如同刮刻琉璃的嗓音,以及在发声时未有活动的喉结以及反而不住抖动的双臂,那使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如同在外头我常听到人们评价我们的,爬虫。

这一切都使我更为沮丧以及兴致缺缺,本来还真的想要向那年轻人演奏一首的心思也歇了,只含混的告诉他自己正在写一首新的曲子,等到离去时便请他做第一个听众,而他自然也欣然应允,我看到他那僵硬的肌肉扯出了一个扭曲的仿佛生了虫害的花朵般的笑容,但至少那蝴蝶告诉我他的确是真心期待。他有着对音乐天然的喜爱,正如同他的母亲,我的姐妹。

“或许他还记得我们幼时最常听的那支摇篮曲,我记得我的母亲教给了我们中每一个能够发声的孩子,而我的姐妹,她大约也能够以此为自己的婴儿在记忆中留下些许痕迹吧。”我小声的对那蝴蝶提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的请求,或者说是愿景,“我想要将那首摇篮曲加进我们正在编写的歌谣中,虽然那听上去很不相称,但那正是你的强项,不是吗?”

“为什么不呢?喜欢和谐的是你,可不是我呀?”那蝴蝶又找到了嘲笑我的机会,不过它也为我的姐妹而叹息,“我在梦中听到过那歌声,如果你不曾美化的话,我本也是很期待同这定然如同她的歌声般美丽的女孩,如今倒是可惜。”当然更多的还是好奇,“我在幼虫时期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而在别处听到的摇篮曲又不合心意,不知道你能否给我点惊喜。”

“那便等我们独处,将惊喜也留给我们的好孩子点吧。”我与那蝴蝶结束了窃窃私语,随后真正面对那年轻人时倒想不出什么好说的话来,这并非我无甚想要知晓的缘故,而是我在扮演一个旅人以及过客,我从未出生在此地,也多半是初次造访这个并不引人停留之处,而它甚至不如墨萨拿那般有着令人惊叹的圣堂或是古迹,仅存的那座也几乎全为风沙所掩。

不过那曾厚重如同其历史的风沙倒是也能够帮着掩藏一下我的尴尬,我假装从未探索过一般向那年轻人问起了关于那太阳的祭坛的事,“我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主要便是为了采风或者说朝圣,我在为你们过去所崇拜的太阳写一首颂歌,有人委托我如此,而我也希望能够值回路费。”我随意编了个理由,说实话还真有够烂的,却不知怎么勾起了对方眼底的恐惧。

“如果是我,我打道回府。”那年轻人说话比起常人要更艰难些,或许这便是为何他的话更少,而他刚开口便劝我离开这点令我有些愣怔,是为恐惧所慑口不择言,还是他竟然良心发现?但他勉强补充的话再次打破了我刚刚升起的感激,“在修整之后。”呵,倒正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作风,他大概也在心中对我这个舅舅冷笑,为了我与他那很是心照不宣的演技。

“怎么?你们至今仍尊奉那太阳吗?因此并非信徒的我会被拒之门外?”开什么玩笑,有谁会崇拜一位不再庇佑自己,甚至还想要使自己溶解于光中,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消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孤单的阴影茕茕独立的司辰?甚至于他从一开始就从未庇护过我们,如果那蝴蝶的情报确有其事,我们只是自他审判中暂且脱身的逃犯,我们无需感谢刽子手的仁慈。

但假做无知的话还是要说的,当然那自然换来了那年轻人带着蝉鸣声般的摇头,“不会。”自然不会,那神殿可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更遑论顾得起什么保镖之类,而至于我不被推荐靠近的缘由?他只说了声“危险。”而已,便因双臂的酸麻而暂且只能保持沉默。我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提醒,但在他转身去为我整理房间时,我的表情便化作了嗤之以鼻。

他这毛头小子还想要蒙我呢,难道他不知道我曾在此地生活过比他的年岁更多的时间?那祭坛能有什么危险的呢?除了那几个长老带着危言耸听的故事之外?在渡鸦先生的故居那场有惊无险无疑使我变得更为胆大,又或者是同我那无所畏惧的旅伴近墨者黑了,如此能够被称为危险的便只剩下了那可能存在的陷阱,而那,即使是为了戏剧性我也是要闯一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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