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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二十) 纠缠不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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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蝴蝶的故事太多,因为它曾穿越过太多的门户,也度过了太多的年月,或许它羽翼之上的每一片花瓣都正盛放于不同的花丛,又或者那貌似娇小的几片之下乃是重峦叠嶂,那是几天几夜,乃至我花费上十世人生都无法听完的故事,何况要将那些时间的碎片拼凑起来本身便是令人头疼的事,绝无法在心烦意乱时进行,因而担忧故乡的我此刻是半点听不进去的。

但那叙说者口中的故事不会停止流淌,正如同蝴蝶不会停止振翼,除非有巨石激起涟漪惊扰了它,或是旋风撕碎它的羽翼使之只能匍匐在地上讨口饭吃,而无论是那投石的呼喝,还是为落叶搅动的风声都足以使之因戒备而暂停动作,因此我主动的走向了那恐怕已被怪物占据,但它倒是低调因而没有惊醒本就睡的不算太深的居民们的神殿,对我来说倒也是幸运。

我看着那醒目的面具,自然那得感谢渡鸦先生的那朵以血色酒水浇灌而生的鲜花如此扎眼的缘故,我躲在尘土堆积起来如同一个个土丘的阴影处看着那于其中爬行的百足怪虫无数次冲撞摇摇欲坠的门户,又无数次铩羽而归。看来那百足怪虫不算十分通晓门与道路,至少是不如渡鸦先生与那蝴蝶一般通晓,而与他们待得足够久的我,此刻也觉得能够逞一逞英雄。

我又盯着那画卷的几处漏洞,眼见那怪物的身躯,尤其是它的无数手足并不协调,且甚至貌似并非来自同一身躯,乃至同一种族,而那股违和感也着实拖了它的后腿,我看到它被无数次被自己绊跤,又屡屡将自己差点打成死结再拉扯都无用,而每当它脱身我都会惋惜自己错失了良机,直至那怪物的扬起的尘土已几乎要于我的头顶落下,我终于按捺不住去询问。

“成吗?”我担心那怪物甚至能够听到我压低声音如同心声的低语,因此说的尽可能的简短,而与我还算是心有灵犀的蝴蝶想来是知晓我的心思,我想要利用那百足怪虫或许盲目且不知如何拆解绳结的弱点,只消将它困死其中,那便只能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而恰巧我亲爱的挚友,它的翅膀不算宽阔,却至少的确锐利,并且我知晓它的爱好乃是分离。

“试试。”那蝴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惯于打上个包票,我想它大概并无几分确凿的把握,并未直言我的异想天开或许已是给我几分薄面了,但我也无更好的法子,那蝴蝶的脑内则早就为自己刮起的旋风所占满而望去空空如也。深吸口气,我再次被那烟尘呛得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而这大动静哪怕是听觉退化,甚至没有听觉但至少还能够感知振动之物便能够察觉。

但那百足怪虫没有,或许是因为它太专心,或许是因为它太愤怒,它的怒吼掩盖了最大的窸窣声,而当它来到换气的间隙,我已足够捂住口鼻阻止更多的声音发出,故而它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分我半个眼神,仿佛我便是隐藏在如同墨痕般的阴影中的一点本就应当被掩盖,而不足以引人注目的瑕疵,我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自那廊柱后探出头去。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错棋,那百足怪虫的视野明明被那面具限制的如此狭隘,且我并未从它的脑后看到有什么多余的,在转动的眼球,而我也恰巧是踩在了那蝴蝶为我指引的死角,但偏偏我才露了半张脸不到,最多一目而已,那百足怪虫便仿佛遭到了惊扰一般停下了脚步,那面具缓缓朝向了我,它注视着我如同注视着完美画卷上最恶毒与污秽的那滴污渍。

它用自己的听觉交换了自己的视野吗?若那百足怪虫当真是我那梦中的角色,想来它定然是愿意且说不定会主动寻求其方法,只是这代价实在高昂。我下意识的躲回了阴影之中,而它果真失去了我的目标,仿佛它望着这神殿,不,是望着这一切都是在欣赏一幅被停留在纸上的画作,我只需注意不要打搅了它观赏的兴致,破坏了这画作的美感便能够蒙混过关。

书页作响,但画卷无声,我有些明白那百足怪虫为何要将自己藏匿与色彩与画卷之中,或者说,它需要将自己落脚之处都化作画中的景象才敢于停留了,想来那是一种牺牲,它或许曾为此感到欢喜,如今它或许因此而悔恨,故而敏感且易怒,又或者它为此而感到满足,只是失去的听力到底是摧毁了它往常的安全感,毕竟我猜它大约再也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了。

“它的脚步声还真够震耳欲聋的。”大概摸清了那百足怪虫底细的我放心大胆的同那蝴蝶嘲笑了它,“或许它从前没有那么多肢体,但现在它已不怕吵到自己了。”我们几乎是不费功夫的便吸引了那百足怪虫的身躯彼此纠缠,而后它们竟开始相互厮打,而它们唯一的脸孔显露出了苦痛的神色,我看到貌似泪珠之物打湿了它所绘制的花丛,那使我感到于心不忍。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动作快些。”我将自己的表皮划开了一道足够大的口子,那是我的极限,但愿它能够在更顺利的暂且离开我的躯壳,不要浪费太大的力量,一来那会延长那百足怪虫的痛苦,二来也会使我的渴盼升腾的更高,但很显然我的要求对那蝴蝶来说多少是有些难办,当它自茧壳之中爬出,对我跳着拒绝的舞蹈时,我仅凭体型便意识到了这点。

那怪物的每一节都大约与凡人的上半身差不多大小,又或者在我看来那正是从某个倒霉蛋的身上取下,被那怪物,或是制造出了那怪物的人拿来填补了本不存在的空缺,而那蝴蝶,它仅是我的手掌大小,它站在我的手心正如同它于漫宿时驻足于它那女主人的鹿角之上,当然,在漫宿它可比在这要大得多了,至少能够比及一柄利斧,而那怪虫则只是待伐之木罢了。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那蝴蝶用不了多久便气喘吁吁,而那怪虫,它的皮肤如同甲壳般厚重,甚至连最脆弱的链接处亦是如此坚韧,而那蝴蝶又惯于三心二意,纵然是使它伤痕累累却终究连它的脖颈都不曾斩断一半,只是平白无故的为它增添的许多苦痛,自然还有怨怒,至于我,早在第一刀斩下时便捂着耳朵将自己埋在了两膝之间,我从来不愿听闻哀嚎。

我的思绪飘到了太远之前,那时我的兄弟姐妹们既然是能够出生的,自然也都度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直到他们身体的两个部分,甚至更多,开始以完全不同的习性以及时间生长壮大,而那引发的撕裂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带来了苦痛,除了我,只除了我一个,我为此感到痛苦,且我知晓无论是怜悯还是仅仅在必要时出手相助都不合适,那会使我们彼此都难堪。

我选择躲避,我选择逃走,我选择将那写进故事与歌谣之中,假装那是属于令一重历史,假装那只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传说,假装那一切都是虚假的,而我,我自虚假中走来,我的根基与身份都只是画中的墨迹,纸上的书痕,但我终究是渴望着脚踏实地的,那或许便是为何我能够吸引那蝴蝶,且期初爱它如此之深,却在知晓它想要将我彻底变成故事时拒斥如此。

最终,我还是喜欢脚踏实地的,即使我得承认那蝴蝶为我展现的辉光是如此美丽且动人心魄,我只在第一次踏足漫宿,且注视着它时便被迷倒,但仅仅只需些许阻却我便能恢复理性,或者说恢复我那愚蠢的激情,且不为此而感到恼恨。这大约也是我最终回到故乡的缘故吧,我从画中的角色回到了能够投下阴影的画家,从歌谣中的旋律,变回拨动着琴弦的乐手。

至于百足怪虫?我如今竟有了一种,它是因为我的呼唤而来此的想法,而它的出场方式又何尝不是我自己曾经的设想,那面具毕竟曾经戴在我的脸孔之上,与那怪虫的血肉最是贴近的那层覆盖便是我的皮毛,而为其遮掩了瑕疵所在的那朵鲜花亦是我的手笔,而糟糕的是,当一个不祥之物寻求着某种特别的满足时,最好不要真正使它得偿所愿,我忘记了这个道理。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同样不祥,而那蝴蝶先生显然也没有听从渡鸦先生的忠告,我因为它的缺位而寻求了无数的胡思乱想来填补我激情之中的空缺,而它在此时再次填补了我,气喘吁吁的告诉我,我那愚蠢的计划或许行得通,但需要的时间足以我们想出另一个计划并重新施行,“最简单的,庆幸我们当时没有提前将那羽毛消耗吧!但愿埋入灰尘它依旧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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