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黑和小白（1 / 2）
天亮了，这片海上的日落她已经看过许多次了，她很喜欢大海和蓝天，自然也喜欢海天一线的日出和日落，从前不忙的傍晚，许五郎总是带着一点糕点陪她来海边看日落，夏季的清晨，也常常陪她来看日出，纵然每次都大同小异，但是李文景却百看不厌。
纵然看过那么多次，李文景却从来没有躺着看过。原来躺下来看，太阳更大更圆，海面也更宽广，地平线也变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太阳慢慢升起来，男人们开始修补房屋，女人们收拾着房屋院落，大点的女孩子凑在村里平台上熬大锅的粥食供全村人吃，年龄小的孩子追逐打闹。李文景没有回头，她仍旧侧躺着看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身后那些熟悉不过的人声，都叫她的心更加冰冷。
这算不算默契呢？她始终专心看着太阳，不让自己去分辨许五郎的声音，那些人也决口不提从未出现的许五郎。
中午到了正午，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一如她初次遇见许婆的时候。逐渐阳光开始温暖她的后背，仿佛许婆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般，当那温暖减弱，她听见众人默默的在一旁堆起了一个火堆。
李文景支撑着坐起身来，透过荆棘牢笼她看见那些壮实的汉子们已经立起了一根长长的木桩，其中有两个便是当年她成亲是，为她抬轿子在村里招摇了一圈的男人，她还记得当时那两个汉子对她说，“新娘子太轻啦，以后可得让老五养得壮实些啦！”
木桩树好了，女人们便开始默默的将柴火码在底下，难为她们在暴风雨之后还能找到这样多干的木柴来，李文景记得她们都曾一起说过话，一起补过渔网，一起说过私房话的，可是如今，烧死她的柴火，也是她们一起添就。
太阳终于落下去看不见了。
李文景被绑在木桩上，族长正色问她，“可有什么话说。”
李文景看了看众人，孩子们都被拒在各自的家中，在场那些人里，有凶狠看着她的，有低头不看她的，有眼中闪烁怜惜的，却没有想要救她的。她摇摇头，能面对着大海死去，她挺满意的。
烈火燃起来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傍晚的火烧云，真痛啊，她想，为什么要叫做这么痛的名字呢，云被火烧也是很痛的吧？
暴风雨突然来了，就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了火祭台，摧毁了整个渔村，带走了那个不老的女人。
在后来的好几个月里，渔村幸存的人们推举了新的族长，在新族长的带领下，重新修葺了房屋，建造了祭台。
右手很痛，如同腊肉被抹上盐的时候一样，李文景心里想着，又恍惚间睁开眼睛，右手真痛啊，那里有一个大大的伤疤，就在她每次切脉时，瞿老头搭脉的地方，一大块烧伤，堆积在那里。
李文景看着眼前昏暗的海面，背后小小的一块的岸边，隐约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山洞，她不禁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呢，她没有死，可是这又是哪里呢？
窝在山洞里，她心里忽然安下来，难怪山上的动物们都喜欢在居住在洞穴里，原来洞穴带给生灵安全感，她觉得身上热得很，心里却冷得很，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不过三天而已，怎么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她分明是要在夫婿那些蹩脚的睡前故事里才能睡着的啊，她分明是要把脚塞在夫婿怀里才能睡着的啊，她分明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啊，为什么不过三天，一切都变了？
原来心痛到极点，人就不会哭了，原来从前切菜时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要哭一场，是因为哭完会有糖吃，原来从前的眼泪都是甜的，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有的眼泪是苦涩的。
婆婆曾讲过很多故事，听婆婆说，人快要死的时候，会回忆童年的事情，回忆父母亲，可是她没有童年，也没有父母，她只有婆婆，是啊，婆婆在等她，她不害怕。
她真的，真的想要有个人可以陪她，永远，永远的陪着她，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能陪着她。
后来在长梅居漫长的波澜不惊的岁月里，李文景时常会想，原来愿望还有买一送一的，她想要有个人一直陪她，老天却给了她两个，虽然是两个猫，但是好歹是两个能变成人的猫，而且还是变成两个很帅气的男人。
看起沐光梳华躺在梅树下，李文景心里稍微安下一些，她只有这两个人可以依靠了，这一生，她都想要和他们在一起。虽然手中没有停，一直在抄经，但是思绪却已经转了一圈，泪水滴落的瞬间，梳华便听见了，他飞快的来到李文景身边，轻轻给她拭泪，“又想起来那些事了？”
李文景坐在那里，放下笔，看着梳华关切的眼神，不由得又落下一滴泪来。梳华心中实在担心，小心问道：“要不我们出去逛逛，马上就是元宵灯会了，你去瞧瞧，外头很热闹的。”
梳华也不再劝了，只是轻轻道：“那你要不要去泡个澡？”
李文景点点头，有着梳华牵着她去了清池。
在宅子最里层内院的东北角，靠近小溪边上的长廊，梳华修葺了一处大大的池子，名唤清池。四面围了薄纱，顶上是六角飞檐的青瓦，内院素日里没有旁人，只有三人居住。整个长梅居也只有一个婢女照顾李文景，一个下人住在外院随侍梳华处理一些外头的事情，一个车夫住在最外头西南门的角房，并厨房三个妇人而已。对外只说是长梅居的主人不喜人多，但婢女绿蕊却心知肚明，自家主人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不过她并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看得出来，他们是好人。
绿蕊捧着李文景干净的衣裳在清池外头候着，看着梳华走进向她吩咐，“你去让厨房准备绿豆糕和鱼汤面、燕窝羹，还是马蹄羹，再备点甜瓜，还有绿茶，等小姐泡好了给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