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三 洛邑见闻(1 / 2)
召伯虎微微一笑:“荒郊野外何来侍女?大盘腿了。”说着盘起两腿赞道:“好实在舒坦!来,孔兄请开鼎——”
子弗父何摇头道:“子穆兄这些年日子苦也,本意将幼女许之,如今……”
“怎么?孔兄有意悔婚?”召伯虎不无揶揄道:“莫非是我这相位行将不保,准岳父看不上也?”
“非也非也!”子弗父何慌忙解释道:“原是子良之事一出,我孔氏乃是妻族,怕牵累于你而已。何有他意?”
“你若如此说来,这个亲咱们是结定了。”召伯虎慨然一举碗:“这一声岳父叫定了。此生,与子良的连襟之谊算是坐实了。”
子弗父何目中含泪:“子穆真乃长情之人。你且放心远行,小女与外孙无须挂心。”
老友又是准翁婿重逢,自是希望抵足掌灯夜谈,然各自重任在肩,只能分帐安寝。
天明时分,松软草地上马嘶人沸,当是出发之时。子弗父何眼见红日高升人当上路,指着一旁忙碌的密叔对召伯虎说道:“你此去山水迢迢,多一个老仆照应为好。再说,我入函谷之后,但得两三日便可入镐京,密伯一人足可照应。”
他说得恳切,召伯虎无以拒推,只好点了点头:“如此,便如子何所请。”他突然拉了拉子弗父何的衣袖,低声道:“你且隐名入镐京,若有合适机会,便带令嫒与外孙出城归于孔地。只有离开镐京,此母子二人才能真正安心。”
“此为相府出城令牌,交给你,以备不时之需。”召伯虎一面说,一面从贴身皮袋中摸出一物双手递了过来。
子弗父何将丝绳一提,此物在晨光下赫然闪烁出奇异的光芒,端详之下,却是一只铭文交错的红色椭圆形玉璧。顿时明白,这是召公府祖传之紧急出城令牌,凭此物便是在半夜亦可叫开宫城与外城门,无人可阻拦。
子弗父何心下明白此物之分量,一拱手:“子穆但宽心,镐京之事有我。”
之所以召伯虎与子弗父何能在路上相逢,既有偶然,亦有必然。这个必然便在于官道的唯一性。夏商周实行井田制,渠路合一,路随渠走,这便是阡陌之制。此时放眼天下,只有由镐京出函谷的一条王道不涉河渠而直通河外。所谓周道如矢,便出自于此。
不管由中原入丰镐,还是由京畿往中原而去,只能走这唯一的王道,大约路程左近,都会于道中相逢也。
然而出函谷之后,最便捷的通路还是得走大河航道。千里直下的黄河在桃林高地骤然东折,冲破三门大峡谷掠过洛邑东都,这才算进入一望无际的中原平野。
此时的黄河还是清流滔滔航道宽阔,渭水,洛水,汾水等十余条主要支流也是水路通畅,天下货运十之六七尽在黄河水网之内。夏秋两季,中原河段更见繁忙,货船官船渔船游船穿梭交织,一派兴旺。
虽已入冬,但趁着河道尚未冰冻,亦有无数运货大船与各色官船于中流航段内穿梭往返。其中,一艘高船画舫十分惹人注目,行将入冬,怎会有贵人远行?
朝阳初起,晨雾淡淡如烟。画舫舱中走出一人,白衣散发悠悠然于船头临风站立,凝神远望一阵问道:“老丈,此时行将入冬,怎的大河航道还有如此众多之货船呢?”
舱头站立的黄衫老者道:“客官这便不知了。自天子大婚之后,这天南海北的行商之人便着了魔一般,卯足了劲儿地囤买茜草与齐纨。弄得这两样东西的价钱水涨船高,眼下虽入冬,但商人但求逐利,赶着大河封冻前囤年前最后一批货呢!”
“哦?”召伯虎的眉头一皱,心中暗暗一惊:茜草?齐纨?天子大婚之时他在镐京亲眼见过那几辆散发着沁人异香的彩缯花车,当时可算是名噪一时,惹得京中名媛贵人婚娶趋之若
鹜。不想在中原地区此风更甚。如此这般,福兮祸兮?
一个时辰之后,召伯虎的画舫与三艘满载货物的巍巍大船缓慢地靠上了洛阳渡。
在西周时代,洛邑身为东都,乃是所有水路进出丰镐成周王畿地区的货物入口,所有货物都要在洛邑码头验关,而后方能交易出入。洛邑作为素负盛名的天下大都会,财货游客吞吐量极大,洛阳渡自然也就成了中原极为重要的物资集散地与水路商埠。
目下,洛阳渡码头上停泊着各式货船与官船。一艘巍巍大船紧挨着召伯虎的画舫缓缓靠近码头,隆隆抛下石锚,船舷中伸出三副宽厚沉重的大木板,分别搭在了岸边的大条石上。一个身穿绿色短袍的商家执事在船舷摇着一面小绿旗长长一喝:“货主卸货也——”
早已在渡口守候的商家们一挥手,身后抬着大绳大杠草垫蓬布的一百多名精壮雇工围拢了过来。正在此时,一名红衣吏带着一队甲士匆匆赶来,远远一声大喝:“官府验关,且慢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