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还有什么指教?”(2 / 2)
“县公大人还有什么指教?”石重永压着怒气,说话也是硬邦邦的。
“石副使和手下的兵卒押运货物辛苦,又担着风险,俸禄军饷高一些,也是应当。只是,朝廷向来是本着不养闲人的原则,能省则省,咱们县自然也要开源节流。本官打算将转运司从将官到士卒闲时的俸禄军饷减半,请示的折子已经报给州牧大人了,估计三五日内就有回信。石副使有个心理准备,也安抚好下面的弟兄,务必要体谅朝廷,别生了怨隙。”
贾县令说得慢条斯理,一副无可奈何的为难样子。
石重永想到过会有小鞋穿,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狠。贾县令这才刚出了两招,却都是釜底抽薪。绣娘没了生计,又要多缴重税,他薪俸再减半,里外里算下来,已在入不敷出的边缘。
更绝的是,连累手下人跟着他一起遭殃,当兵的就指着发饷,一下子少了一半,怎么可能不生嫌隙?到时候他还怎么带兵?免不了要出乱子。
一旦手下人有什么出格之举,贾县令再参他一本,到时候贬了他副转运使的职缺,让他一个七品武将当个小旗官。虽不合规矩,但有州牧做靠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石重永这边还在沉吟思索,贾县令又补充道:“唉,本官知道,你一个人养着两个孩子也不易,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力所能及,本官定尽全力。”
这一番言辞热切,让不知就里的人听来,还真有体恤下属的暖心味道。
可石重永哪里会不知他“定尽全力”所表达的意思,先是从头直凉到了脚,又是一股热血涌上来。
“石某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从没叫过半句苦。县公不必劳心费神,只消某还能喘气,定要护家人周全。某也有一言,既然正巧碰见了,也当面说了痛快。家人平安,某自安守本份;可家人若有不测,某一介匹夫,叫他血溅五步便是。告辞!”
石重永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贾县令也没料到石重永性子如此刚烈,那恫吓话语里透出的铁血杀气激得他汗毛直立。一直目送着石重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收起从容的样子,面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一旁的汪老依旧笑呵呵的,宽慰道:“县公大人苦心孤诣,一个粗鄙武人又怎懂得。这个姓石的也是,随便拿了点破皮烂果的上门就要告状,这种人,除了有几分蛮力武勇,能成什么事。”
贾县令神色稍缓,撇了撇嘴角算是挤出一点笑容
“多谢汪老深明大义,本官回头叫人送些好东西到贵府,至于这点儿破烂,丢了便是。”
“贾兄客气,客气了。”
汪长老笑得愈发真诚和善了。
第一卷\\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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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将尽,一扇院门推开,走出一个身穿白色麻袍,腰间系着黑色布带的中年男子。
麻袍破旧,发髻散乱,显得邋里邋遢的,可他三缕长髯飘飘,举手投足和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不输任何达官显贵的气质。
“大伯两天都没回来了,怎地又要出门?”
说话的是一约莫八九岁年纪的男孩儿,长得颇为伶俐俊俏,只是一只眼睛隐隐发青,有些不美。
男孩儿刚要进院门,迎面撞上了中年男人,也来不及避开,只得主动招呼。说话间,他很自然地微微侧过身,像是让路。
“嗯,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刚占了一卦,突然想喝几口小酒,听闻有家铺子的酒不错,去瞧瞧。”
中年男人也不停步,与男孩儿错身而过。
“噢,那大伯慢走,我去给大伯准备些下酒的小菜。”
男孩儿眼珠一转,冲着大伯的背影乖巧地喊道。
中年男人看似闲庭信步,却走得一点儿都不慢,只几步就出去了老远,声音又传了回来,仿佛近在耳边。
“晚些跟大伯说说你因为什么跟谁打架的故事,就当下酒菜了。”
男孩儿愣了一瞬,又吐了吐舌头。心道,终究是瞒不过,唉,大伯还好说话,哥哥也定是一起回来的,又要挨罚了……
想到哥哥板着脸一边讲道理一边罚自己蹲马步的光景,男孩小大人般一声长叹,臊眉搭眼地进了院门。
院门又关上,只见那砖石门柱上有一块新挂的桃木木牌,牌子上新刻着一个篆体的“苏”字。
“艸”上“穌”下,笔画繁杂又清晰端正,深深地刻进木质纹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