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还有什么指教?”(1 / 2)
梦婕和英杰回到家中,桌上饭菜都凉了,绣娘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发愣,见两个孩子回来,才回过神。
她勉强笑着问两人吃过了没,又要起身去热饭菜,梦婕瞧出她心神不宁,追问究竟,她本就是个痛快性子,也不再遮掩,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今儿个午后,县衙几个差人去了布坊,说州牧大人令栖凤县要五年内达到五万人口,本县刚出了新规,他们也是按规矩办差。
首先,十六岁以上的女子未出阁的,都要额外交一笔“人头税”,欠税不缴或超过十八岁还未嫁的,则由官府配婚;此外,十六岁以上未出阁的外乡女子,除非嫁了人、落了本县户籍方可做工。限三日内辞退不合规定的雇工,否则查封铺面。
官差们还拿出了公文直接贴在了布坊大堂的梁柱上。
类似这种规定,其实前朝也有。只是大焱以品教立国,从法度上不循儒家之说,对女子的约束也放开了许多,不仅不强制规定婚嫁年龄,还允许女子上学、做工、经商、务农,除了规定女子不能习武、参军,其他几乎和男子没有区别。
如此一来,各行各业的生意都越发红火,大焱立国才七个年头,如今一年的财富税收,已远超前朝最盛之时了。
但也有弊端,那就是女子自力更生,婚育越晚,加上当初经年战乱,也损了不少青壮,人口的恢复自然也缓慢了下来。
布坊老板是品教的狂热信徒,笃信“公平”二字,性子也烈,与官差争辩吵闹,说新规有违教义,要状告教会长老。护着绣娘和另几个外乡绣工,嚷嚷着看谁敢封他的铺面。
谁知官差们似有恃无恐,言语相激下,以妨碍办差为由,把布坊老板打了一顿,连带着拉架劝阻的伙计也挨了拳脚。
好在绣娘挡在布坊老板身前,那些官差见是她,才停了手。
官差走后,老板伤得虽不重,可气昏了过去,好容易醒来,依然气得直哆嗦。他硬留着几个绣工,说就在这铺子里,谁想赶走你们、逼你们嫁人,就先从他尸体上迈过去。
绣娘自知连累了旁人,不顾老板再三挽留,主动请了辞,收拾了细软就离开了布坊。她也没别的落脚的地方,只能又回了石家。
等石重永回到家,两人商量了半天,石重永除了去找县教区长老,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便挑了几样关外带回来的特产去临时抱佛脚了。梦婕英杰两人回来的时候,他才刚走不久。
听罢了来龙去脉,梦婕试探着问道:“绣娘,我爹他没提帮您落户的事?”
“他知道我不想胡乱嫁人,又怎么会提。”
绣娘偏过头去,说话时却没看着梦婕的眼睛。
英杰突然插嘴,说得理所当然,“嫁给我爹不能算胡乱嫁人,绣娘就当我们的娘亲,不就没事了?”
“傻孩子,你们唤我‘绣娘’,我就已经知足了。”
绣娘摸着英杰的头,露出慈爱的笑容,又凄凄然道:“你们的娘亲是天上的神女,谁也替不了,比不得的。”
———————————————————————————————————
却说另一边,石重永到了招婿坊的教殿,请值守的教士代为通报,倒很顺利的见了姓汪的长老。
这汪长老也是微微发福的身材,年近半百,皮肤保养得甚好,慈眉善目的总是微笑,语气也颇和善。
可听石重永说完了来意,又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干果皮货,挑了挑眉毛,却没置可否。只说事情还未弄清,也不能听他一面之辞,待核实后再做定论。
石重永见汪老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样子,心中不快也自然挂在了脸上,据理力争说着新规有违教义,不合圣人和大焱立国初衷的话。
他越说越激动,汪老的笑容则越来越僵,正在此时,竟然都没有教士提前通报,就这么大剌剌地又进来了一人,不是贾县令还能是谁?
于是贾县令与汪长老并排而坐,熟络谈笑,却把石重永晾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请坐看茶的话,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汪长老问起新规的事,贾县令无奈摇头做一番解释,乍听之下,句句忧国忧民,无私无畏。
说是以栖凤县为试点推行新规,若有成效,再在整个西州境内推广施行,这既是州牧大人的意思,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至于教义公平?时移势易,哪能死守着旧教条,那又和前朝腐儒庸吏有什么区别?
“若有人要借教义指摘变革,这骂名我贾某人担着便是了,我问心无愧,脊梁骨也戳不弯。只要对千秋社稷有功,贾某人不在乎身后之名。”
贾县令一番慷慨陈词,任谁听了也要钦佩他几分。
“州牧和县公大人胸怀天下,汪某又怎会做那迂腐之人?若无圣人革旧制、立新规在前,哪有今日大焱?我圣教中人从来不怕变化之道。一成不变的死水才是曲解了教义,当是伪教,反倒与圣人教诲背道而驰了。”
长老笑得温煦,语气依旧平和,言语间却也沾染了几分慷慨之意。
这两人一唱一和甚是默契,石重永却在一旁听得一颗心沉到了底。他自知白跑一趟,虎着脸告辞。
贾县令像才看到他,故作惊讶道:“原来石副使也在此,真是巧了,刚好还有一事,本待明日到了县衙见面再说,既然碰见,不若就先跟石副使说了,反正汪老也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