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恐怖如斯三公子(1 / 2)
三公子府邸,府外高墙环护,府内环山衔水,从东路进去的第一个大院名作“戏作堂”,大院东西长约一百五十米,因为大院中央建了座大戏楼而得名“戏作堂”。院内碧水萦回,流经戏楼四周,最后在戏楼东边的那座假山“小乔峰”旁边汇成一个小池塘,池塘里面养着几十条颜色不一的鲤鱼,每日有专门的下人投喂,池塘上方建有一个观鱼亭,四面八方连接着装有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段扶手的廊道,远观气派非凡。
一胖一瘦两个青年坐在那观鱼亭边,向池塘里丢去糕点残屑。
“父王要本公子回来为宁家好生开枝散叶。”宁循淡淡道。
齐友儒脑瓜子一动,立马谄媚笑道:“公子为大王处理朝堂上的政务已有些日子,大王也是想让公子的身体好好歇一歇,未来才能扛起更重的担子。”
宁循碾碎手里的残屑,将双手负回身后,叹了口气道:“谁不想坐上去咱父王那个位子再重新看一看那时候的天下到底又会是个什么新样子啊。”
如今虽未言明监国之实权,但监国之实却有一段时间了。
仍记得前几月父王将自己召了过去,说是身子疲惫,要他帮着处理些复杂政事,这话的意思无异于是给了他宁循进入朝廷核心政治圈子里面的权力,那时候太高兴的他,竟然真的以为自己的父王是疲于政事,想休息几日,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于是匆忙关心了父王几句,便回府忙着与齐友儒庆祝。
宁循那会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自己父王面前干出点实事来。
他宁循自诩政治手段不输任何一个公子,自然也深知在老怡王在床上彻底咽下去那口气之前,都不可结党营私,毕竟他现在只是个一只脚都并未踏上王位的公子,容不得任何闪失。
可要处理好那些政事,不跟大臣们接触,不走得近些,很多时候是没办法人尽其用的。
这中间这个度的把握听起来简单,真正去做事情的时候就知道有多难了,可以这么说,有些时候就是朝廷多买两斤米,跟大臣们议论下来觉得这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小事,但都得去请教自己父王两嗓子,然后挨一顿臭骂。
这些日子宁循也被骂习惯了,膝盖已经在自己父王的养清殿里跪出两个印子来。
可是问题突然就来了,父王如今在朝内提拔六公子势力的意图已经愈发明显,朝中一些利益熏心的老东西倒还真是风向感知灵敏,上赶着去。
你知道父王更器重自己,你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比其他公子更强,可你却没有把握敢肯定父王未来会选中的公子一定会是你。
这才是最烦的。
“父王想新立势力来牵制本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几位公子斗。”宁循又是长叹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日那些朝堂上的政事已经够让他心力憔悴了,如今还要和两个弟弟再斗上一斗,而这个需要斗的原因根本不是他能力不够或者其他,就是老怡王的一厢情愿。
“宁家和那些个世家大族要斗,宁家自己人还要斗,这王啊,当得有什么意思啊齐胖子。”宁循一巴掌呼在齐友儒肥硕的腰杆上,随即起身抓起一把糕点残屑一股脑丢进池子里,冷漠地望着鱼儿争抢。
齐友儒被这一巴掌打了个激灵,连忙嘿嘿笑着讨好道:“公子,下官前些日子爬山时啊也觉得那山老高老高了,都快爬到山顶了下官心里还惦记着招呼几个下人给我抬上去算了,不想爬了,可等下官汗留下几斤汗爬到山顶时,看见云层飞鸟,看见众山皆小时,又觉得此程并非虚行。”
宁循轻轻扭起齐友儒的耳朵,玩味笑道:“看不出来你齐胖子还爬得上去山呢?”
齐友儒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道符箓,双手呈出来,嘿嘿傻笑道:“为公子去令名寺祈福。”
宁循接过符箓,用符箓边角轻轻扇了下齐友儒的大胖脑袋,笑道:“算你有心。”
齐友儒倒是没想着再接着邀功,胖脸认真道:“忧公子所忧,后公子乐而乐。”
宁循皱眉想了想,道:“本公子听说,方家那个京城有名的大美人,被方长良带去见过几次蛮老四了?”
齐友儒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宁循撅了噘嘴,惋惜道:“这大美人若是给了蛮老四,实属糟蹋。”
“公子的意思是?”齐友儒向着宁循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蛮老四在边军是颇有威望的,方长良吧,啧……就像那腌咸了的一块大牛肉,吃了就可以长身体,偏偏就这么硬挺着吃下去的话,要难受好久!可倘若不吃的话,弃了也未必太可惜。”宁循摸着下巴道,“若是……让老六吃下去,肉长在咱们身上,岂不是更好?”
齐友儒喜道:“想来公子心里已是做好打算了。”
宁循突然另起话闸,微微一笑道:“听闻你前日去见了本公子九弟弟带回来的大家遗孤,怎么样?”
“公子通天手眼,倒是让公子见笑了。”齐友儒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何其聪慧,立马谄笑道,“那人啊,叫周辰潇,确是个背景干净的大家遗孤,在奉安无权无势,公子若是有吩咐,我派人带他来见公子便是。”
“怕是,没来得及好好了解清楚吧?”宁循笑里藏刀地望着齐友儒,故意问道。
齐友儒立马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说下官就是再瞎搞也不会耽误了正事,宁循点点头,便也没接着深问,绕着亭子走了一圈,便吩咐侍卫道:“来人,去把本公子九弟带回来那个周辰潇,周才子给本公子带过来。”
宁循顿了下,又接着道:“是去请过来。”
“是,公子!”
两个侍卫离开以后,宁循贴近齐友儒耳边又说了几句,齐友儒一个劲地弯腰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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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潇还没来得及好好沉浸在这种惆怅的情绪当中,便听见外面下人敲响了房门,说是三公子府邸差了人来,要他过去,已等了好久了。
兴许是等急了,那下人竟是直接绕过小六扯着嗓子喊。
周辰潇一边应着,一边心里充斥满恐惧和不安,他反复回想这几日来到奉安的种种,以及那晚上……有没有冒犯过那个恶心至极的齐友儒。
可即便是冒犯了齐友儒,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把周辰潇秘密处决了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给自己送回来发张请帖。
对了,请帖?
这请帖难不成是三公子的意思?
可三公子好端端地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一张请帖?
周辰潇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来,匆匆穿好衣物,拉开了房门。
两名身材健硕的侍卫见状微微一愣,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冲过来箍住了周辰潇,确定无误后便将他拎上马车,小六撵在他们屁股后面喊,周辰潇强装镇定地高喊道:“小六没事的!先生就是去找三公子吃点东西!”
一路上周辰潇探出头去,发现四周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同一样打扮的侍卫,也不知道是为了防止他逃跑,还是怕有人来杀他。
比起九公子的府邸,三公子的府邸显然看起来更大气,倒也不是说装潢比九公子的府邸豪华,区别就像是蓝星上某个新建的二星酒店和某个已经建了十几年的老二星酒店,重在一个新字,虽然这些建筑放在现代的蓝星上没得比,但放在如今的同一时代,用木头砖头能弄出来这么些个玩意,周辰潇觉得工匠们还是挺牛的。
沿着那些安静的青石路和清幽的廊道过去,周辰潇被侍卫带到了三公子府邸的观鱼亭前面,兴许是注意到周辰潇奇怪的走姿,宁循瞪了眼齐友儒,语气凌厉地小声警告道:“你以后最好给本公子收敛些!”
齐友儒连忙跪下惊慌说是。
周辰潇跪在齐友儒肥胖的身躯后面,给宁循和齐友儒皆行一礼。
宁循免了他二人的礼,竟是亲自上前几步将周辰潇给扶起来,然后绕着周辰潇走了几圈,上下打量一番后不由啧啧道:“齐胖子,你瞅瞅,咱们周小弟不愧是大家遗孤,气质还真是与其他个乡野村夫家里的孩子有很大不同呐!”
周辰潇颤抖的心突然落下去了些,他不解地望着底下三公子华丽的靴子,反复在脑海里想要检索出些关键信息来。
可是他什么都检索不出来,他在想是不是姓齐的恶心完人以后还要过河拆桥,借三公子之手,不打算留自己一个活口。
可事实证明,他想简单了。
宁循扭头望了一圈,突然右手指指糕点盘子,齐友儒见状连忙躬身双手将盘子呈到宁循右侧,嬉皮笑脸地向宁循露出一副邀功表情,宁循白了他一眼,捏起一块糕点递给周辰潇道:“吃一块,周小弟。”
“草,草民不敢担起公子小弟这个名讳!”周辰潇惶恐不安道。
宁循耐心劝慰道:“哪里的话!听闻你与九弟交好,身世又起伏,在本公子这里,认个小弟又何妨?”
周辰潇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低着头,愣是不敢接一句话。
宁循收起了笑意,随手便将这价值不下十两银子的糕食丢进池塘里,只听扑通一声,鱼儿们追着那块沉塘的糕食疯狂啃去。
“周辰潇,本公子问你,你可还有什么亲朋在赵国未曾带过来?”宁循无悲无喜地道,“若是挂念得紧,本公子倒也有些人手可以帮忙。”
周辰潇不卑不亢地道:“回公子的话,草民家里的人早就被赵人赶尽杀绝了,除了一个小六兄弟,再无血亲了。”
想象白二公子的府邸就是自己曾经的府邸,想象他曾经的生活就是自己曾经的生活,再把小六说成自己的血亲,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又会知道呢?
宁循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周辰潇,本公子遇到过许多有才之人,大多为名,也有为权,少之又少不逐名又不逐利。但,他们身上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傲,傲得明显的,目中无人,傲得收敛的,谦卑有礼,最后的下场呢有时候也参差不一。”
宁循话里敲打周辰潇的意思很明显,但周辰潇没听太明白……
宁循叹口气接着道:“九弟的心思我明白,以我对他的了解,但非觉得你身上稍有那么些愚钝气,都不会与本公子开这个口。”
“所以呐。”宁循颇为好意地道,“本公子现在有个想法想与你说说,你姑且听听看。”
周辰潇跪下道:“公子请讲。”
“昆州桐城闹了饥荒,本公子可以秘密让别地的地主豪绅出粮出力,最后挂在你的名下,你有很多理由可以同朝廷解释过去,比方说他是你的远方表亲他被你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反正朝廷上面的人没办法深查这件事,父王心思再缜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宁循吃下一块糕食,拍了拍手,端起茶咽下两口接着道,“在朝廷上那些人看来,你已经算得是本公子的一个麾下了,本公子会让你跟着个县令历练历练,等过个几月便打骂你,动静闹大点那种。只要打骂你的消息传进本公子的六弟耳朵里,本公子便会与老六商量,要假意发生点摩擦,然后把消息放出去,方便看看手底下哪些人不忠诚,不老实,实际上就是给你个朝他告密的机会。”
周辰潇听着宁循一字一顿的“不忠诚不老实”几个字,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宁循接着道:“到时候本公子会给你一个把柄,昆州州牧会成为这个把柄的替罪羊,此事一旦被揭开,昆州州牧一定会被本公子的父王处死,此事一成,你若是聪明点,让老六用你,老六定会想发设法将你提拔去那个位置上,本公子若是不被禁足,议事时跟着稍稍助点力,你在朝中便也算稍微站稳点脚跟了。”
在宁循的眼里,想坐上王位的人里,老六虽表现得无多二心自甘为公子,但必然是其中一个,与其让父王提拔一个班子给他,倒不如自己先送一个。
老四那边的班子,呵,若是能拆散了让这么个没有背景的人吃下去,倒也不是不行哈……
可是这些话听得周辰潇却是心惊肉跳,他惊得是年纪轻轻的三公子心思却如此缜密恐怖,惊得是那些人都可以随意替三公子去死,成为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更惊得是,他现在好似也身入棋局,成为了那颗可用可弃的子。
回想为质那一年多的相处,就刚刚那一番话,论权谋胆识,周辰潇心里甚至觉得宁城根本不会是眼前这个三公子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