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恐怖如斯三公子(2 / 2)
先不论那些话能不能如他所想一般实现,毕竟听起来越复杂越有格调的权谋,实现起来就越不切实际,但就这构思出来,周辰潇惟有大才二字评价。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沾沾自喜的小算计,小分析,也不过是有了点聪明,但不多。
周辰潇清晰地可以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他咬紧的嘴唇突然松开,磕头道:“原为三公子效犬马之劳!”
“周大人呐。”宁循又一次扶起周辰潇,轻轻给他抚平衣服上那些褶皱,微微皱了皱眉,扭头望着齐友儒笑道,“衣服也该换一换了不是?”
齐友儒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说那是那是。
三公子命人拿来一支鱼竿,饶有兴致地抛饵上杆,挥挥手,意思让周辰潇和齐友儒二人下去。
周辰潇行过礼告退,起身面色冷峻地快步穿进廊道,廊道内五米一个侍卫,周辰潇四步越过一个。
齐友儒笑嘻嘻地从后面追上他,一口一个周大人慢点。
最终,齐友儒在几道长长的廊道交界处追上了周辰潇,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周大人还真是步履矫健啊!”
周辰潇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回头,躬身行礼道:“齐大人是有何要事要与小人说?”
齐友儒上前一步,也不管周辰潇身子是不是剧烈颤抖了一下,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周大人,人一生下来吧,很多事情就已经是注定的了,你瞅瞅本朝点得上名的文状元武状元,若是没点背景,初入朝廷,能混到个六七品,算了不得的了。”
“爬不上去的。”齐友儒的语气像是嘲笑,却又好像夹杂着些许无奈。
齐友儒啧啧道:“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是咱们长史啊?一个粗鄙屠夫能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嗯,确实了不起啊!”
周辰潇有些理不清齐友儒说这两句话之间的关联,可是他莫名地就觉得很悲哀,状元是从那么多读书人当中脱颖而出的聪明脑袋,得吃了多少苦,用了多少脑力去背那山一样多的书,方才一步步登上了那全国榜首,到头来,这状元还是和屈旬一样,身份地位由那些出生便掌握着权柄的人来决定。
怪不得蓝星古代那么多文豪大家总是郁郁不得志……
怪不得屈旬也是这般如此……
“你若不想蹚入浑水自会有的是人愿意蹚进来。”齐友儒冷冷道,“咱们的权力都是三公子赋予的,咱们都是别人棋盘里的一颗棋,只不过没准哪天棋子做到最后,不会是颗弃子呢?”
周辰潇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今日拒绝以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可他并不觉得齐友儒会是一颗弃子,毕竟听说他在三公子还未执掌大权之时,便一心相依,忠心耿耿,就这几日观察下来,王室之人看起来也并非个个冷血无情。
周辰潇退后一步作揖道:“谨遵大人教诲。”
齐友儒目露猥琐地捏了捏周辰潇的肩膀,笑嘿嘿地道:“周大人还年轻,又娇嫩地很,前途无量啊。”
周辰潇脸皮微微发烫,却不敢有任何发怒的表现。
出了三公子府,周辰潇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南边村,片刻不敢耽搁。
奔行到破烂茅草屋前,顾不得喘两口气,周辰潇便敲响那道茅草屋的门,等屋主人一出来,便赶忙与他坐下来将今日事与他娓娓道来。
屈旬听完周辰潇的话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宁三公子解决饥荒之计仍可加以改善。”
哎呀大哥我找来当然不是要听你分析人家的权谋咋样咋样了!他那些话我听完觉得自己这脑子再多转个十几转也倒腾不出来,他当然厉害了!
周辰潇欲哭无泪地道:“那我做不好岂不是去死了!”
屈旬皱眉冥想了一会,道:“大人若是按屈某说得去做,定不会有事。”
周辰潇把头埋进地里,又直起来,手舞足蹈地道:“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可以……嗯,不去做那些事!”
屈旬笑了笑,劝慰道:“大人说的意思屈某一开始便听懂了,屈某言下之意就是,大人必须做,且最好照着屈某说得去做。”
屈旬压低声音,加重语气接着道:“唯有身入棋局,方能做那个破局者!”
这句话周辰潇不是不懂,可他还是又一次挑明了话匣子,沉声道:“入局会死。”
至少他周辰潇觉得大概率会死,别人用计玩,他却得用命奉陪,他没那本事在那种局里活下来,毕竟千场黄金本地人去了大师局只有被虐这一个下场,那些大言不惭去了的,都是哭着回来的。
屈旬笑了笑,问道:“大人可知屈某平日里最喜推演?”
周辰潇摇摇头。
见周辰潇不解,屈旬温声细语解释道:“纵然是一件小事,屈某也可以推演数十种可能出来,最终选定可能性最大的几种,然后接着反复推演……不管推演的结果如何,只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屈某才能确定,结果是什么。”
周辰潇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屈旬拉过周辰潇的手,一直出了城南边村,上了主街,来到那家叫云翠楼的酒楼对面的街上。
屈旬唏嘘道:“咱们大怡第三大酒楼呐!”
“大人可曾来过?”
似是突然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周辰潇面色蜡黄地摇头道:“不曾。”
高大又装饰豪华的栅栏将他二人与酒楼隔开,透过那些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酒楼面前熙熙攘攘的马车人群。
那是随手挥霍的银子,是女人白皙诱人的肩膀,是纸醉金迷。
他们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几天渴望包子铺里热腾腾的肉包子的孩童,又好像是来到宝库前觊觎巨龙宝藏的小偷。
自卑又满是渴望。
屈旬犹如魔鬼诱骗孩童跳进眼前油锅却又像是老友苦口相劝的声音缓缓响起:“大人,您这个年纪想要权,想要银两,想要女人,您想要出人头地,您什么都不想输,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那才是应该的。”
周辰潇心里没来由地在心里说了句不想啥都不想,毕竟之前他就想安安分分当一条咸鱼躺平,都打算跟着白二公子好好度过这穿越以后苦闷的一生了。
结果公子没了,他还算不错的生活也跟着没了。
投奔九公子装了个十三被人把肋骨都恨不得打断完了,醒过来以为遇到个良配结果还特么……
周辰潇只觉得自己能有个几百两银子,有几亩地讨个媳妇,然后再把小六养大,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
可当他看见那些风姿摇曳的女人晃动着腰肢出来揽住那些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哥脖颈时,他轻轻咽了口唾沫,突然在心里收回了那句话。
轻轻地收了回去。
他想起那日在街上遇到的那群疯子,那个疯子头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门主,心里赞同起他说的话来,是的!这个世界上的男人,确实哪会有不想要女人的道理,连《孟子》里都曾记有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本就善莫大焉。
这是个没办法避开的问题。
他周辰潇是个正常又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当然想要女人!现在也想!发疯地想!
屈旬接着循循善诱道:“您望着那些华灯下纸醉金迷的世界,您真的没动过一点念头吗?”
“有人一言定生死,有人万语不成规矩,大人。”
纸醉金迷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周辰潇惊讶地点点头,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屈旬侧身遮住周辰潇的视线,问道:“您看那些风尘女子看向您的眼睛里,有半点爱慕之意吗?”
周辰潇愣了愣,嘴硬道:“若是天底下女子皆是一眼爱慕我,那才是奇了怪了。”
屈旬让开一点身子,让周辰潇的视线里能够看到那些女子,然后微微一笑道:“大人,屈某的意思是,她们眼里,甚至连最起码的尊敬都不想给您。”
周辰潇不服气地望过去,可分明离地老远,根本望不清脸,周辰潇还是感觉那些女子望向他和屈旬的眼神里,满是轻蔑和鄙夷。
就像是大学里某个如同玫瑰一样冷艳的女神学姐,明明在富二代面前巴结讨好,却用冰冷的眼神回应那些偷望她,她觉得屌丝的男人。
屈旬突然温煦一笑道:“这不过是大人心里的贪欲,我将它们说出来,大人其实不承认也罢。”
在屈旬这里,周辰潇莫名会觉得藏不住东西,这个姓屈的像是能洞穿人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承认出来,会显得自己很粗鄙猥琐,不像个好人。”
屈旬淡然道:“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大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便是他伪善吗?又或者平日里无恶不作的大坏人做了一件好事便是他本性不坏吗?屈某以为,人生来复杂,万万不是随便几个词语和几句话就可以定义下来的,人在一时间的善恶,不过可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罢了,一切都真假难断。”
这些形容词都是抽象模糊的,可每一个人都是具体的。
周辰潇惊讶于屈旬口里的见解,因为在这一点上,两个人意外地一致,这都不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话。
屈旬话归原题道:“大人只有听从三公子的安排,在众多可能里寻求到一计破局法,方能一跃而上,做真正的掌权人。”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书生也罢,商人也罢,武夫也罢,世家大族的高官也罢,见到他,都得向他跪下,用臣服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大人,您难道不想做站在顶上那个人,让他们都跪下去吗?”
周辰潇没有应答。
这段谈话的末终,周辰潇忍不住用普通话问了一句:“屈旬,你是穿越者吗?”
可惜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