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赢的(1 / 2)
“皇上受了什么伤?!什么叫突然血流不止?!”
“卑将不知,只是皇上突然心口上涌血,叫了医官,说是伤口很深。可这,这两日战事稍歇,陛下没有亲自上阵,哪里会有这么重的伤。”他瑟缩了一下,“仙姑,莫不是,中了邪?”
“你是在说我不顶用吗?”我冷冷回了一句。
“不敢!只是陛下这伤着实怪异!”
是怪异,我却明白,只是这缘由,无论如何无法说与这些凡人罢了。
“多遣些人去照顾他,无论怎样先将血止住,少顷,我叫凤凰过去。”我强自镇定,待他跑开后,才终于跌在椅中。
东君,你还好吗?现在,是谁在你身边,为你裹伤?
“仙姑?”宓澜歪头看了看我。明明这个时候,担心她自己的夫家才是正经事,她又何必为我这非亲非故的人花费心思。
勾了勾唇角:“唤我紫菀便好。不知晋王今日会否前来。”
他若是来了,这条路便是成功了一半。他若是不来,即墨与他,便仍旧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已分不清,这一计究竟掺了我几分私心。
“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没有食言过。”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若我非仙身,恐怕听不到的地步。这样互相深信着的两个人,其实,何必再奢求旁的呢?倘若,这并非乱世,这样举案齐眉,相携白首的一生,该是多么羡煞旁人。
我忽然,有些羡慕这个妹妹。
屋外忽然一声鸟鸣打断思路,我走到窗口探出头去,是凤凰。
“睚眦呢?”
它摇了摇头,眉目中满是歉意。
“无妨,我早知这结果,毕竟是睚眦。”我摆出一个笑容,“凤凰,即墨出事了,你先帮我去照顾他好么?多谢了。”
它旋即扇动双翼离开。
毕竟是睚眦……他没有趁机与凤凰斗上一斗,或许便是我的幸运了。毕竟,那次战场上,要他佯装成我与凤凰的手下败将,着实委屈了他。
身后忽然传来木椅剐蹭地面的嘈杂声响,我回头,是猛然站起的宓澜。她一向知礼,如今忽然如此……
我望向门外,果不其然,是晋王。
“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
我提步过去,细细打量着他。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的贵气和正气。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看得出,确是个可与即墨匹敌之人。
“晋王。”我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他斜斜睨了我一眼,眉目中,谈不上亲切。
“本王不会与即墨东离那乱臣贼子苟且,将宓澜还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他没有坐下,字字铿锵。
“王爷果真爽快人。”我扬眉看着他,“宓澜真的王爷当真是天大的幸事。”我转头看向宓澜:“宓澜,王爷既要你回去,你便回去吧,我不多留。只是日后的路,还请你替王爷多思量,万毋行差踏错分毫。”
宓澜的脸色一分分垮下来,坐定在椅上,膝上的拳攥得很紧,低头说:“我不回去。”
“宓澜!”晋王一声低呼。
“王爷,你投奔九皋好不好?”
“宓澜你这是什么话!”
“宓澜不愿看王爷死去,莫不如叫宓澜当下便死了清净!”她说着,便起身直冲立柱而去。我未料到她性子竟如此,愣了片刻,再去伸手阻拦已错过时机。好在晋王反应快些,一把拉住她,她的额角刚刚蹭过木柱,渗出点点血珠。
晋王忙用方巾轻轻拭去,伤口很浅,见惯了战场厮杀生离死别的他眼里却满是心疼。我的心里,有些宽慰。好歹,艰难与否,两人相互扶持,也是幸福的,幸运的。
“宓澜,日后莫要如此寻死觅活,你这岂不是要我独活于世,老死外乡?”
他话中意味分明是,她在何处,何处便是他的乡,他的栖身所。倘若到了落叶归根的那一刻,也必然是回归到她身边。
便是我听来,也无法不动容。
永生的仙人,向来不会考量身后事。便是经历过了六道轮回生老病死的东君,也从未向我提起这样的事,使我一直以为,我们便会向这样一起走过漫长无止的岁月,三千年,也不过其中眨眼。
或许,当初若能早些经历过凡人这苦楚,我会更加珍惜那些时光。
她轻轻偎在他肩头,那牢靠的臂弯,便是一个女子的全部天地。没有眼泪,那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带你走,宓澜。”他喃喃,“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恍惚有些僵硬,退开一步,摇了摇头:“王爷,宓澜求你了,去九皋吧,哪怕只当是归隐,好么?宓澜求你了。”
“宓澜……”
只是看着那男子的眉目和双肩,我便已明了,他是多么有担当的人。一肩扛着那行将就木的国家,那并非说卸下便能卸下的重量。
“宓澜不懂家国大事,宓澜只是想要王爷活着,只是活着,宓澜就已经知足了。求王爷……”
我垂下眉睫,便是宓澜,也无法令他当下便放弃一切,我明白。
“宓澜。”我唤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不愿让这无休无止的谈论下去,“这并非王爷能当即抽身之事,王爷需要时间,是吧?”
晋王迎上她的目光,点点头。
“至少战乱结束之前,王爷都会安然无恙,你也可以暂且放心。只是战乱之后诸事,要看王爷自己的决定。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王爷,请回吧,多留无益,恐怕会叫人窥伺了去。”
他伸臂揽过宓澜,一双眼里满是警惕。
我摊摊手,微微笑了笑:“我不会再留王妃,王爷无需戒备。只是他日,待到时机成熟,王爷给我一个消息便好。紫菀保王爷王妃无碍。”
“本王如何信你?”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若王爷签这一纸契约,自然会信任我。”
契约上事无巨细写明一切,规整的如同一场等价交换,没有半分强买强卖的意味,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只是,他若是带着宓澜一去不返,我将这呈递伏契皇族,便是他叛变的铁证,到时,便是战事正酣,他也会被押解回平京,处以极刑。
他自然明白这道理,拧眉看着我。我扬起一个笑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爷请。”我递上桌上准备多时的笔。
他将那纸拍在案上,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这要我五十天内给出回复,你便不怕我五十天内灭了即墨东离吗?”
我笑的无害:“王爷自然可以试试。有我在他身边,王爷要用什么方法伤到他。王爷与即墨僵持,早不止五十天了吧?”
“你便不怕我带着宓澜一去不回?”他眼里满是不信任。
“天下间,可还有我不能去寻之地吗?”除非,在我去寻找之前,颛顼帝便已经将我攥在掌心。
他眯着眼睛看我,满是凌厉的光。抬手,龙飞凤舞在纸上签下一行字,带着宓澜转身不去,半分没有多留,好似怕我反悔一般。
他不懂,我不会反悔,多一个人能够和乐一生,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踏云回九皋军营,一路很急,却再慌乱中与谁撞了满怀。我按了按额角稳住身形,看着眼前的人,棱角分明,高大伟岸,只是眉目间长年累月挂着一抹杀意。
“睚眦?”
他不满意一般应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
他扬了扬眉,没有回应。
我忽然记起,是我遣了凤凰去请他,我还以为他不会来。
“晋王和宓澜已经回去了。”
他拉住我的胳膊,拧眉低语:“不要让你的私心碍了大事!”
我看着他,分外认真的说:“这并不只是我性情之举。”
“你想要干预即墨的事,太过分了!”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紧了。
“我过分?”我忽然有些恼火,“若非黑帝这般步步紧逼,将人间众生玩弄于鼓掌,我又何必做这样的事?”
“你与东君本不过两害之事,又何必怪罪他人!”
我抬手一掌掴过去,他只微微一躲,指尖划过脖颈,留下浅浅的指痕。
我愣了一下,若是往常的他,恐怕全然不会让人近身,更别提留下这痕迹。
我垂下头,等待他还手。他向来好勇斗狠,哪怕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样的教条都是无用的。
“抱歉,脱口而出罢了。”他的声音传来,又让我一惊。
抱歉?睚眦会说抱歉?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无妨。即墨出事了,我要赶快回去。”我准备告辞,无暇去顾忌他的反常。毕竟,即墨是等不得的。
“你真的以为,即墨就这样便能恢复吗?”
我顿住脚步,即墨,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恢复。我明白,只是别无他法。
“昨日,负屃来告知我,因为你做事太过,东君吃了大苦头。东君一日不好,即墨便一日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除了祈祷,什么都不能做。可是祈祷,向谁祈祷?凡人可以向神明祈祷,而当神明都与我相左,我又可以向谁祈祷?
我得走了,如果他和即墨共享生命,或许,我帮助即墨好一些,他也能好过起来。
“东君近些年来时常受伤。”他忽然说。
我几乎立时转过身去,明明心中已猜出七八分,却仍忍不住问出口:“你什么意思?”
“东君为让即墨时时护佑你,从来都会用术式将所受之伤尽数移接在自己身上。如今,却没有这样做。恐怕是,东君已经……”
“住口!”他不会出事,我还记得,他离开太昊殿的那天,曾如三千年中每次离开时都会做的那样,答应我他会平安回来,毫发无损。他从未食言,也不信他这次会食言。不信,不敢信,不能信。
“你还不懂眼下形势吗?人世间只有你我负屃三人,东君软禁,我与负屃又投靠黑帝,天地间只你一人,能做什么?若顺应黑帝,继续做他的养女,或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你非要折腾到灰飞烟灭的地步吗?!”
我死了,一定是灰飞烟灭,不让你空等我回来。
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这句话,眼眶忽然酸涩的厉害。
他不能死,他那般决绝的人,恐怕当真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在人世饱受轮回之苦,早知道,纵然离殇所带来的疼痛久久挥之不去,可最终,也难免被人们所遗忘。与其时时惦念的苦等一个不知何时回来的人带来一个不知如何的结局,倒不如干干脆脆的被遗忘,根除那被再次伤害或再次伤害旁人的可能。
“多说无益,我还是先……”
“睚眦!”我叫住他,“是不是,我回去了,乖乖待在北天,他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