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死亡（1 / 1）

有好多哲学家说学习哲学就是为了去面对死亡。

裁员的第三个月，手里拿到的补偿金还没花完。我发现多数人在此时关心的是找新工作，父母经常发消息过来问我新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我的一些朋友们，包括老家的朋友，以前的同事等等，都会来问一下我的工作情况。和咨询师谈话时，咨询师也提醒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新工作，而不是去梳理那些哲学思想（我告诉她，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把那些让我困惑的哲学类、思想类的内容搞清楚。其实我想说的是自己有很多困惑，在想明白之前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不想再贸然从事任何事情。

在以前，脑子里没有那么多信念的时候（其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挺多的，埋头干活，干得好干得不好我也不确定。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甚至感受不到有任何的变化。我的心智似乎静止在某一个空间，外在的任何变化都是虚影。回到老家，父母的脸上愈发松弛的肌肉，村支书满脸的皱纹把我从二十年前的回忆幻想中拉回到现在。二十年前父亲还保有一点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母亲脸上也没有皱纹，村支书年轻有违，一副挥斥方裘的气势。现在呢，父亲又矮又胖还秃顶，破衣烂衫的样子你说是乞丐都有人信（主要是他不爱修饰自己的外表，个人卫生在他看来都不重要。母亲化了妆还好，如果是在一个不好的天气，恰巧他生体又不舒服，护肤品都没涂抹，我确实有点惊讶，她怎么会老了，在我的心中她应该还是三十多岁时的样子，虽然不算很年轻，可是也不应该这样衰老。村支书是十里八乡挺有名的人物，名声和能力都挺出色，小时候经常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邻居还给我讲他之前竞选村长的故事，说这人有仁义之心，邻居决定帮他精选。219年老娘犯事被抓，我回村里找他调解。印象中他脸颊饱满，像是一颗光滑的鹅卵石。进入村委办公室的第一刻就有些吃惊，饱满的鹅卵石上面布满了沟壑，像是石头或者瓷器皲裂产生的条纹。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那响亮的嗓门。农村千般坏万般不好，唯一让我佩服的是这里的人嗓门很大，声若洪钟很有气势。我也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可我现在好像一直是在唉声叹气，仿佛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气若游丝，声音从狭小的气管里发出，如瀑布即将断流，如老男人如厕用尽半天力气只是滴滴答答轻声落下那么几滴声响。

即使如此，我仍然对时间的消逝缺乏敏感。在上海待了十年，大学四年，工作六年，每天麻木的忍受生活的压力。大学时的痛苦一方面来源于家庭，这个让我绝望的存在。我原以为上了大学就能改变它，进了大学校园，发觉这里并不能让我一跃成龙，家庭在供养我上学，家庭依然在向我传递绝望。另一方面的痛苦来源于学校本身，我学不明白这些课程到底在教什么，跟同学室友的相处也并不愉快。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开始人云亦云，跟着几个公子哥打游戏吹牛皮，甚至有同学当面问我是不是富二代。真是讽刺，我家里穷得要命，在一个贫困的山区乡村里，我们都是最穷的那几户人家。家庭绝望，学业依旧绝望，逢考必挂，还记得有一次补考要交补考费，给母亲打电话要钱，母亲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咱们家里这么困难供你上学，你的学习成绩咋还这样。我也很痛苦，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在故事里，男主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奋发图强一举改变命运，我离他们很遥远。这样的事情我甚至认为只存在于故事里。可是真的只是故事么？这样的事情我亲身经历过呀！

初中时代，原本没有什么希望进入重点高中。在被一群人在班级门口暴走丢脸的双重打击下，决心更改自己的命运。努力学习，最后顺利进入重点高中。否则的话现在也是在电子厂里面打零工讨生活。

问题是自从那次以后，我并没有继续维持奋斗的势头。抑郁铺天盖地袭来，有段时间我应该是有了精神分裂的迹象。现实和想象的边界开始模糊，我甚至认为自己能直接翻越学校七八米的围墙。身体也出现状况，眉毛严重脱落，有一边只剩一半。脸上用手一按就是个坑，不像正常人那样有弹性。

此后的十几年我都是在抑郁无助中度过。毕业后寻找工作也没有和我预想的那样顺利，收入微薄且痛苦不堪。这段时间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能闲下来，暂时没有金钱压力，家庭也无事，恋爱未再遭到波折（因为根本就没有恋爱，我可以不用有太多的牵挂。在浦东图书馆看书，有这么一句：学些哲学就是学习死亡。人总是要死的，我们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去面对死亡？时间有限，人该如何度过这一生？像过去这十几年肯定不行，像之前在学校和职场里面唯唯诺诺，麻木不仁，带着假面具生活也不行。在死亡面前，评估一切的价值。假如我明天就要死，今天该怎么度过呢？在死亡面前，拿出我的假面具，拿出我的羞耻、怯懦、自卑、猥琐、犹豫不决、勤奋、勇敢、智慧、仁义、善良、忍耐、粗心大意、草率、谨慎、粗糙、细腻、自恋等等，就像《美国众神》里面一样，把自己的心放在秤砣上称出它的重量。

假如明天要死，我该怎么度过今天。假如明天要死，我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一切。我该急切的满足自己的欲望（吃喝玩乐，还是从容不迫（安静的面对。这样的假想不能唤起我的感觉，那么庄重的告诉自己，在未来的某个日子我始终是要死掉的，死亡并不是什么特别危险恐怖的事情，我不该为它感到担忧。而是要在死亡面前诚恳的看待自己的所思所做。从死亡的角度评估一切价值。

在图书馆写这些东西时，害怕别人看见标题《学习死亡》嘲讽我是个傻瓜；担心家里的碗筷没有清洗干净遭到室友的抨击（我应该负责任的；担心自己蓬头垢面遭到路人疏远；为过去遭受的屈辱和错事感到愤怒和难过；如果我下一刻要死，我还会这么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