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谎言(2 / 2)
越深入密林道路便越是崎岖,余易迈出的每一步都分外小心,抬头望却,古木挺拔,完全遮蔽住了余易的视线,根本看不见当空的皓月,没了依照物,余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
火炬上的桐油已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可余易还是未能探寻到父亲的踪迹,这也让余易有了种窒息的感觉。
最终,桐油在贡献出最后的余光余热后,火炬骤然熄灭。
余易连忙停下脚步,不轻易向前走去,担心脚下踩空,陷入险地,等到目光稍微适应昏暗的环境后,余易悬着的心才重新恢复平和。
现在余易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火炬熄灭后,前行之路上必然是困难重重,而后退撤离,又心有不甘。
人,总是会在“不甘”二字之上徘徊且彷徨。
思前想后,余易决定继续向前。
虽然这条小路崎岖难行,但是这条路乃是狩猎的必经之路,父亲余渐鸿要是回转就必须要经过这条路,只要不偏离道路,就总能找到父亲余渐鸿的相关踪迹。
“说不定父亲和刘山大叔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能见到了,”余易一直在心中自我宽慰。
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都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是否符合逻辑,不管这是不是个理由。
“咔嚓……”余易前行的脚步瞬间打滑,脚下枯木断裂的声音骤然回荡在密林间,没有借力之处的余易整个身躯顷刻间歪斜,朝着斜坡翻滚而下。
昏暗的环境下,让余易倍感恐惧,双手紧紧抓着斜坡上扎根的杂草,想延缓自己滑落而下的趋势。
可杂草怎么能承受得住如此重力,寸寸断裂,余易继续向山坡下跌落而去。
在滑落有两三丈的距离后,余易骤然感觉到背后的衣襟仿佛被什么东西挂住,滑落的身躯骤然停滞,仿佛被定格在斜坡之上。
“呼……”
余易长舒一口气,也不敢贸然有所行动,害怕自己稍有异动,挂住自己衣襟的东西被挣脱开来,到时自己又将陷入险境。
还未等余易思考出对策,余易便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在缓缓向上移动,挂住自己衣襟的东西用力地将自己朝上拉扯。
这一发现,让余易浑身冷汗冒出,猜测自己是遇到了不得了的山间怪物,而这山间怪物想将自己拉上去,进而吞食掉。
也不怪余易如此遐想,任谁处在此般境地,都会胡思乱想。
“易儿,别害怕,我拉你上来,”正在余易惊惶无措时,上方传来了声音。
余易听得分明,这声音正是父亲的声音。
顿时,余易也不知怎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或许是喜悦,或许是劫后余生,或许是久别重逢。
父亲余渐鸿的手就犹如一双铁钳紧紧抓住余易的衣襟,缓缓将余易拉上斜坡。
被父亲拉上斜坡的余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在确定父亲无恙之后,余易上前死死地抱着父亲余渐鸿,想问些什么,但只有啜泣哽咽声。
余渐鸿就这样让儿子余易抱着,双手摩挲着儿子的头发,一脸慈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是该问及为何独自一人,还是该问及为何出现在这里。
其实关于这些,余渐鸿心如明镜,其中答案不言而喻。
好半晌后,余易起伏的情绪才渐渐平定下来,慢慢松开了抱着父亲的双臂。
“男子汉大丈夫,哭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抉择,”余渐鸿用衣袖擦拭掉余易的泪痕,轻声说道。
“我以为再也……”
“再也什么?”余渐鸿板着脸打断了余易的话语,但眼神中的对儿子的怜爱却掩饰不了。
“别哭哭啼啼的,净让你刘山大叔看笑话了,”余渐鸿旋即侧身,显露出了身后的刘山,此时的刘山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余易。
“再也见不到我们了吗?”刘山上前拍着余易的肩膀,笑着反问道,“易小子,看你现在这模样,尽显女儿姿态,可又敢独自一人上山,我是该笑话你呢?还是夸奖你胆大呢?”
“别的我不敢显摆,就凭我和你父亲的身手,在这山中,还轮不到你小子来搭救吧?”刘山对着余易戏谑道,语气耐人寻味,但没有一丝苛责之意,更多的是回护和赞赏。
“我可没这么说,全是刘山大叔你自己的揣测,我只是惦念爹爹,所以才……”余易低头呢喃,声若蚊蝇。
声音虽细微,但两人也听得分明,刘山笑着摇了摇头,故作认真模样,问道,“难道就不惦念我吗?”
“也惦念,也惦念,怎么会不惦念呢……”余易急忙回应道。
“这话我听着怎么感觉有点违心呀?”刘山继续问道。
余易刚想出言反驳,三人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原来是上山搜索的大部队也赶到了此处。
众人见面之后,大部队对于余易出现在此纷纷感到讶异,但在余渐鸿和刘山的回护之下,众人也未多言。
一阵寒暄之后,确认无恙之后,众人集结向村庄出发。
月光撒下一地清凉,山风抚平满怀忧绪,火炬光芒缀连成一道长线,为众人照亮归家之途。
子时时分,众人终于回到了村庄,悬着的心在踏入村庄的那一刻便被彻底放下,忧虑之意也消失殆尽。
余易和父亲回到家时,三娘仍坐在木凳上一脸期待地望着屋外,等到余易和父亲踏入门庭的那一刻,三娘脸上浮现出了发自内心的安心笑意。
木桌上的饭菜依旧热气腾腾,也不知被三娘回锅了几次,但好在,这顿饭终究等到了期许之人。
而“大黄”也等到了久违的晚餐。
饭桌上,一家人谁都没有开口,温馨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屋子。
一天的波折让余易倍感困顿,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另一间屋子内,三娘正皱着眉头为余渐鸿处理着胸膛上的伤口,伤口早已止血,在外层形成了血痂。
胸膛上的被山虎抓出的四道血印看着渗人,其实对于余渐鸿来说并不危重。
余渐鸿已经是体内凝练出内劲之气的武者,而内劲之气的其一妙用便是能运气活血,滋养气血。
而余渐鸿一直御使内劲护在伤口周围,即避免了气血流失,又加速了伤口的愈合之势。
三娘用药膏涂敷在余渐鸿的伤口上,然后用布匹包扎住伤口,口中向余渐鸿说起了早前之事。
“起初,易儿说你在刘山家喝酒,依你这嗜酒的性子,我也见怪不怪,毕竟这事时常发生,但在后来,易儿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为你们担忧了一夜,但好在,你们父子平安无事,”三娘盯着余渐鸿的眼睛,缓缓说道。
“易儿说什么了?”余渐鸿疼爱地看着妻子,轻声问道。
“易儿说,刘山将狩猎到的野物炖煮上了,他也想去解解嘴馋。”
“原来如此,”余渐鸿稍一思索,心中便有了明悟。
因为余渐鸿和三娘知道,余易从来不进食一点狩猎而来的野物。
究其原由,余易向来心性如此,良善而又仁和。
三娘对余易的谎言,从未有过责怪之意,因为作为母亲的她也知道,儿子余易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忧而已。
懂事的余易让余渐鸿和三娘心中充满了欣慰,也冲散了今日波折所带来的杂乱思绪。
余渐鸿的爷爷是第一代来村子旁矿上劳作的人,祖祖辈辈已经在此繁衍生息了四代人,虽说经历了四代人,但真正在矿上劳作过的也只有余渐鸿的爷爷与父亲。
余渐鸿年幼之时,产矿之地便已废弃。
产矿之地废弃之后,为了生计,多数人选择了离开此地,去别处谋生,但余易的爷爷考虑到当时余渐鸿年岁尚幼,遂不想颠沛流离远走他乡,毅然决定与另外一部分人留在了村子中,从此扎根于此。
余渐鸿年近三十才有了余易,在余易之前,三娘也曾生育过一女,但一场大病夺取了女儿幼小的生命,这也成了两人至今不愿提及的痛。
余易的降生多多少少冲淡了两人的痛苦,但余易从小便体弱多病,染上风寒都得折腾大半个月才能痊愈,迟来,又加上从小体虚,所以让三娘与余渐鸿对余易倍加珍惜,成了两人唯一的心灵寄托,日常点滴中对余易可谓是呵护至极。
病痛,仿佛成了余家老小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好在,这一切都已过去。
平时也鲜有让余易跟着劳作,田地上的农务尽是余渐鸿一人承担下来,捕猎途中遇到的险事余渐鸿也是从不对三娘与余易提及。
但好在余易也是分外懂事,虽然有着三娘与余渐鸿的细心呵护,渐渐长大之后,也开始承担起了家中的农务。
起初是帮父亲打打下手,愈加成熟之后,一些简单的农务也是能够料理,也替父亲分担了不少重担。
余易虽然做的不多也不精,但至少也是尽力而为。
村庄静谧,微风徐徐,夜色从天穹上缓缓笼罩而下,一抹月光幽幽,透照村庄,透照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