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到龙城的细致地图,不要朝廷印的。”龙涎镇附近的一处驿站,面色惨白的少年如是说。老人愣了一下,笑道:“小哥别开玩笑,此处虽然早不作官用,可我们几个退下来的驿卒也不敢私制地图啊,这可是要剁手的。”何九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吗?”“当然没……”话说半截,何九从行囊里掏了几块碎银子塞进驿卒手里,后者忙不迭的咽回下半句话,随即从腰后抽出一张地图,用牛皮纸细细包好递给何九。见其行云流水的动作,显然是早有准备。
何九摇着头展开一看,顿了顿“为什么全程不走官道?”“小哥还不知道吧,这一月以来已经有四支商队在官道上被劫了,第三支商队跑了两个镖师回来,到处说是二兵山的匪徒下的手,整支商队全给杀光了,这两人能跑掉纯是遇见了官兵剿匪,听他们说二兵山匪徒确实可怖,竟然与官府打的不相上下!可不能不小心啊……”何九点头称谢,走出驿站上马。他并不很在乎所谓的匪徒,既然官道走不得换小路走就是了,慢点无妨,只求能无事到达龙城。
按地图走了两个时辰,此时正日头高照,何九人生第一次发觉乡间土路是如此难走,父亲的马四蹄如火般鲜红,何九虽不懂相马,但也知道它绝非凡种。可毕竟年岁大了,又久不精细喂养,马身上没骠,疾行半个时辰便脱力了,他也只好下马牵着慢慢走,一人一马就这样缓缓的行走在烈日之下。摸着马的鬃毛,何九又突然想起父亲当下的处境,被晒出来的烦躁更甚了,他又期盼也许当自己回家的时候,药铺依然会传出感谢声,父亲依然会淡然的笑。
不多时,喧闹声从身后传来,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何九并未多过思考,牵着马大步流星的走向领头大车。谁知未等进到三十步内,只听得尖锐声响,有什么东西擦过了他的耳朵。何九只觉耳垂一痛,伸手摸去,正好接到了落下的一滴血。这一箭惊的何九浑身僵硬,心中大骂:”狗日的阿六!信誓旦旦说自己被商队救过,难道是用箭救的?!”
商队头领齐钺是个老江湖了,终年行走南疆和荆墨之间。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直直闯上来却一言不发。。适才那一箭正是他身边护卫所发,为的是试探何九底细。见对方像傻子一样木在了路正中间,齐钺上下打量了何九一番,只觉得这少年衣衫不整遍是尘土,除了肤色惨白之外也并无扎眼之处,心下放心不少,问道:“老弟这是做什么?”何九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自知有些过于放松了,忘记了对人最基本的警惕,尽量平静答到:“我想跟你们同行,去龙城。”齐钺皱眉“老弟,我们商队要去哪是我们的事,你为何如此笃定?”何九有些无奈“走这条路不是去龙城还是去哪?难道商队要从你们来的方向去龙翼城?”
齐钺有些尴尬,他行走江湖的油滑话术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却失了逻辑。当下道:“老弟说的有理,只是商队不是车马行,从路边带人同行这种事是不做的。”何九掏出银两想要打点,可齐钺走南闯北,怎么会搭理这几个小钱,当下拍拍车夫肩膀欲走。一旁的护卫突然开了腔:“齐老叔,不如把他这马收了,载他一程也无妨。我看这马虽然老了些,但像是大漠的火蹄种。记得是只供漠北龙骑的,少见的紧,就当做买卖了也好。”齐钺这才发现何九身侧老马的珍贵,咂了咂嘴:“老弟,你怎么说啊?”何九略微不悦,这护卫开口便要自己家传的马,却也太不客气了些,不由得瞪向护卫。
二人对视,只见那护卫竟也是十六七岁光景,利落的灰色劲装更衬此人浓眉大眼的长相,黑发披肩,脸带一股正气。察觉到何九的目光,爽朗一笑。相比之下,相貌略丑的何九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但一想对方的提案,自己到了书院少说也要待上一两年,终日将马交与客栈细细养着倒是方便,可何九并没那许多银钱,再说马也老了,父亲知道了想必并不会多过责备。当下应道“可以,只是我这马毕竟珍贵,您再折些银两给我,没问题吧?”齐钺此时已经想好到了龙城把这马送给官府的哪位大人了,当下便掏出两张百两银票塞给何九“上车!”
行至日落时分,商队众人寻了路边一块平坦野地,在齐钺的指挥下各自扎营休息。何九得知离龙城只剩一天多路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分工时正巧与那年轻护卫分到了一起,何九架锅添柴,护卫烧水热饼,二人并不搭话。“挺会做生意啊。”何九被火堆烘烤的有些慵懒,开口道。“哈哈,兄弟,我当你一直生我气呢,没来触你霉头,是这样”护卫笑了起来,在面饼里塞入腌菜和干肉,烘烤了一会递给何九“这生意当然是你吃亏,可我看你人困马乏,我那表叔又是唯利是图的性子,只想着让你快些同行,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给你赔个不是。”“我人困马乏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何九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护卫讶异的道“你孤身一人,不怕遇见山匪?”“我问了龙涎镇驿站的人啊,他们说有批匪徒堵在官道上,我这才走了小路,你们不也是为了躲避他们?”
护卫听得这话哈哈大笑“兄弟,你难道觉得官道有人盯着,小路就没人搭理了吗?”何九这才知道自己又犯了心大的毛病,暗下决心要多多了解江湖中事,要不哪天头和身子分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跟着我们就没事了,这乡间小路上的匪徒不成气候,只能逮落单的旅人下手……”“为什么相助于我?”何九神色认真了起来,护卫却并不扭捏“实不相瞒,我表叔得了你这匹马,进了城一番周旋定能获利不少,我既是他侄子,又是贴身护卫,好处也少不了我的。”何九点头,困意涌上,可刚闭上眼却觉得不太对劲。
“你跟我差不多年纪吧,怎么会想着跑商呢?”何九扭头看向护卫,后者闭着眼睛:“不过是从我表叔手里讨些银子罢了,至于我真正要去的。”护卫也侧过头来与何九对视:“南疆书院,武部!”得知何九与自己的目标相同,护卫开心的紧,他生怕到了书院面对的全是喜欢掉书袋的呆子,身旁这少年虽然少言寡语却隐含暴烈。“这人绝不是孬种。”护卫笃定的想着,从手边包裹中掏出一个锡瓶“整点?”逃离龙牙镇后,何九第一次有些开心了,这瓶酒迅速拉近了距离。他十分喜欢这护卫直爽的性子,二人又同龄,当下抱拳道“何九,你呢?”
“我叫徐骏!”
临近天明时分,第一次没在家里的床上睡着的何九恍惚间爬了起来,身旁的徐骏睡的正香。走出帐篷,盯着微微发亮的天空,何九暗骂醒的不是时候,叹了口气,凭着记忆摸到栓马的桩子,他想再看看父亲的老伙计,可商队的马一匹不少,自己的马却不翼而飞了。尚且昏沉的何九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几步之外马夫的帐篷传了短促的喊声。“呃!”
何九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后背。“何九,你可是想偷马?”见是徐骏,何九有些无奈,内心也敬佩起此人对商队安全的用心,指了指帐子,做口型道“你也听到了吧?”虽然相识不过一天,可二人却相处的十分融洽。徐骏话未出口时自己已否定了三分。得到确认后心下稍安,拔出腰刀,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只见何九凭空抓出一把战阵大枪,惊讶之余徐骏手上并不凝滞,二人同时发难,直将帐篷挑飞了出去。
不出何九意料的,马夫双眼瞪大,喉咙被豁开。但令两名少年差点武器脱手的,是被帐篷盖住的后面野地里伏低身子的几十人,个个持刀,目露凶光。何九只来得及瞥见为首一人两臂上都绣着偌大的“兵”字标识,腰悬一柄长剑。心念电转之间正疑惑官府的兵丁为什么会来夜袭。耳中却听得徐骏暴吼“敌……”寒光闪过,二人虽然都下意识的格挡,可还是双双被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给击飞了出去,枪杆和刀身兀自震颤不已。
“好小子!”王勋见这两个少年竟没被自己那一剑开膛破肚,起了玩耍的心思。可刚想命近身别干扰自己,商队众人已被徐骏的大吼惊醒,只得叹气道“你们先去吧,我速战速决,随后就到。”
何九飞出数丈瘫软在被砸蹋了的帐篷上。徐骏拄着刀勉强坐起,二人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轻松心态,否则只会更加惊惶。虽有徐骏分担,可挡下适才那一剑却也让何九人生第一次受创吐血。低头看着自己被染红的衣襟,他暗暗叫苦,这是伤到内脏了。耳中听得商队镖师们的箭矢破空声已经响起,夜袭的人也挥刀直上,齐钺大吼着指挥反击。何九看着为首的高大男人正不急不缓的向自己走来,两臂上的“兵”字标识不断放大,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正好徐骏向他看来,二人异口同声,似是恐惧似是无奈的道“二兵山……”
徐骏发力拉起何九,只见他浑身颤抖,头发竖起,心下大急,吼道:“何九,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这声怒吼却并未如徐骏所想的喝醒何九。而王勋在格下那狂猛的飞来一枪之后,竟也一屁股坐倒在地。原来电光火石之间,被徐骏搀扶着右臂站起的何九已将流沙枪掷出,浑身气机暴涌至左手再传入枪身中,又占了对方轻敌的优势,才将王勋这流云境四段武人击倒。可说是击倒,可对方转瞬便站了起来,面上已有怒色。自己这全力一击未能建功,何九只觉得头昏眼花,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他听到刚刚相识一天的商队众人惨叫,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