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怨王孙(2)(1 / 1)
夜已深,寒气袭人,婴儿裹得严实暖和,睡于炉火一旁。赵雍走至,跽坐不语。
吴娃走上前来说道:“多日来颠沛流离,夫君还未曾给孩儿起个大名呢!”
赵雍形容枯槁,冷冷说道:“如今这般状况,又有何意?”
吴娃敏感地察觉到赵雍有一丝不对劲——似乎带着一丝杀气,她不安地弯腰将孩子抱入怀中,即使在睡梦中,孩子仍在抽噎,许是责怪母亲让自己饿着了,娃儿忍不住想哭。
她强忍着说道:“夫君为何这般凶霸霸的?小童很是害怕。”
赵雍转头过去凝视着炉火,火焰熊熊燃烧,炉底已堆满了灰烬,喃喃自语道:“勿需再抱侥幸之心,孩儿终将性命不保……”
两人半晌没有言语,只有透骨的寒冷在沙丘宫里肆虐横行,火光外的黑暗重重包围住了,摇曳不详,越来越冷。
蓦地,赵雍听得娃儿在身边发出啜泣之声,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预要劝慰一番,但又觉疲惫不堪,便硬下了心肠,连望也不望,内心愈加痛苦。
垂泪良久,娃儿方才说话:“夫君,我想明日出宫……”
赵雍诧异,转头问道:“为何?”
娃儿说道:“小童想将孩儿交与公子成和李兑,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必然要禀报何儿,他们血肉相连,也许会有一条生路。”
赵雍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说道:“如果何儿在此,或许可成,别说是这个孩子,即便是你,他也会一并放去,因为他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可是他早已料到此节,绝不会让自己处于这般尴尬之境,成老贼何李兑拿捏得透透的,娃儿,——不要痴心妄想了……”
娃儿伤心至极,她摇摇欲坠,感觉快要晕厥了,绝望地说道:“何儿会这般狠心吗?他和豹儿、胜儿兄弟之间感情甚笃,这也是他的胞弟啊!不——夫君,何儿不会这般狠心的,让我明天出宫吧!”
赵雍突然烦躁起来,怒斥道:“你这个蠢女子,寡人说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沙丘宫外只有成老贼和李兑虎视眈眈,他们恨我入骨,你明日出了宫门,只会平白受一番侮辱,说不定,说不定孩儿当时便死了;
好,你去吧!你去吧!让他们当着你面抢夺了孩儿去,在背风暗影处行扼颈之举,借着风声,你或许能听见一丝呦呦哀鸣,好,好,好;你去吧……”
吴娃大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奴家再也受不了了……”
发泄了一会,赵雍有些疯狂了,他声音有些嘶哑,说道:“寡人不能坐视孩儿这般活生生饿死,你将孩儿交与寡人……”
吴娃向来对赵雍百依百顺,本能就要递出孩子,赵雍伸手欲接,吴娃悚然一惊,又缩了回来,颤声问道:“夫君想要干什么?”
赵雍收起了穷形恶相,柔声说道:“娃儿乖,莫问了,将孩子交给我吧。”
吴娃从未违逆过赵雍之言,但此时,她看着赵雍,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面孔因强做温和,显得是那么虚伪和扭曲,她心里有了强烈的不祥之感。
“不”,她拒绝道。
赵雍将手放了下来,沉默半晌,凛然说道:“做母亲的,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孩儿饿死,此事之悲惨非人所能忍,何况娃儿?我欲先将你母子杀之,我随后就来,三人好在黄泉路上同行……”
娃儿先是一惊,然后展颜一笑,说道,“夫君,如此甚好……”
吴娃走上前来抱住赵雍,在怀里说道:“小童并不怕死,能和夫君同死再好不过,只是——只是能迟缓一日吗?我要好好陪陪夫君和孩子。”
赵雍在国事上果决勇猛,于家事上却是优柔多情,他无法拒绝吴娃,于是一声长叹,“徒留一日又若何,只怕到时更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