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礼往来(1 / 2)
这时,堤上忽然来了一路钦差,手里拿的,却是一叠画像,正挨个的沿途盘问。我暗自思忖,也不知那北头的画被发现了没有,只是无论怎样,这些人手中的画像必是没改动过的了;便连忙背过身来,朝外走去。
我的心如同被一条绳儿紧紧缚住,便叮嘱自己,像往常一样,别快,别慢,别慌,莫怕……却蓦地听见后背有人大喝一声,“站住!别动!”
心跳停了一下。却又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官爷,我和这画长得不像啊……”
原来不是我;我放松了身形,正要吐出一口长气,却猛地肩上被人一拍——这一拍几乎将半个魂都拍掉啦!
“小子,转过头来,让我瞧瞧……”
今日还要买药,绝对不能被抓走;我忙一矮身形,向前飞窜,后面听得几声喊叫,我心知是官兵来追我了!
我左拐右窜,几乎慌不择路,心中跳入擂鼓,忽见一处梨花间停着辆马车,却是没有车夫,不禁心喜——想必是辆空车,且容我躲上一会!
便一骨碌爬了进去。然而实在逃得太急,便一下子栽了过去。只闻得一股子药香味扑鼻,……再定睛一看,竟是扑在了一人的衣角处!那衣角是白的,绣着梨花。我心道一声“不妙”,连忙抬头,果然是那带幂篱的美人,正隔着纱布静静打量我呢!逼仄的车厢里,一时分外安静,呼吸可闻。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一点,一边心下暗恼,一边讪讪地笑了两声,却是更尴尬了。——想来美人都是高冷得不可近人罢!
总不能教她先开口,我便拱手道,“女郎心善,今日赶路劳累,看在那画的份上,且让我在贵地歇一歇脚……”却忽而记起——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如此闯入姑娘家的车厢,岂不是孟浪狂徒?
然而那女郎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像木塑似的端坐着;我于是暗想,莫非是为着女儿家不可与外男搭话的规矩?这姑娘一定家风谨严,有规矩很大的父母亲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促急的脚步声,哐哐哐哐过去,又哐哐哐哐过来,便听得官差喊叫,“缉拿逃犯!缉拿逃犯!”我心中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猛扑,隔着幂篱捂在这女郎的嘴上,心里不禁连连告罪,便小声对着她的耳朵说,“姑娘不必担心,我也是个女的。”
阵阵温热隔着衣料传来,我平素里一向极少与人靠近,此刻便觉地难捱;然而一想到对方也是个姑娘,甚至家教比我严格,便又暗怪自己矫情。
官兵的脚步声渐渐稀疏,终于没有声音。然而厢门外又响起一个汉子声,竟是那方脸汉子的声音!
“公子,药买好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那美人慢慢把我的手拿下,声音隐含笑意,道,“启程吧。”
正是先前那“草包”公子!
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有些呆滞,然而转瞬间变故陡生!“撕拉”一声裂帛脆响,四周便疾风劲起,那周身空间似将我压扁搓圆,刹那的工夫,低头一看,便已被牢牢绑起——用的正是那撕下来的带着白色梨花的衣襟!我正欲叫喊,一个巨大的袖子便流云般拂过来,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
“礼尚往来。”白幂篱里的美人含笑说,音似冰击玉扣。
马车一路驶向前方。我听着隆隆的车轮声,鼻间藏满了清涩的药味,心神不禁恍惚。
“你的手不酸吗?”
隔着袖子,我嗤声道。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样算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你是哪里人士。”美人终于放下了袖子。他淡淡问道,声音间俱是上位者的轻慢,隐隐居高临下。
“哪里人士么……”我打量着这车,——四下里全雕了梨花,便扬唇一笑,道,“我乃梨花成精;天生地长,一身孑然。因看你用心精诚,处处念想,便降临这凡间,如何?”
却在这时,我浑身一动,绳索俱散,顺手拈了那白幂篱,一个猛子便滚下车来。车夫不知停车,那车便咕噜咕噜自己驶向前面了。
我从路边爬起,戴上白幂篱,心跳如擂鼓。膝盖处痛极了,令人难熬,我不禁咬住下唇,咽下一阵痛呼。不及整视衣衫,我朝着一边勉力疾步,心下暗想,我与那人本无冤仇,此番一来一往,当不会再追来了。到一处僻静处,我方低头看去——外裳已然磨破,里裳还是好的;却是透出了斑斑血迹,渗透在下摆,如开红梅;不禁扯嘴微哂。
我扶了扶幂篱,先走到先前的摊子处背了行厢,便快步赶往“挹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