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孝子(2 / 2)
二尕一蹲酒杯说:“那王八蛋!我老婆上厕所,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一抬头,他趴在墙头探头下看,当时就把我老婆吓坐那儿。”“哈哈哈!”“我找到他,给了他俩大脖拐。他躺地上打滚说:‘凭啥打我,我只看见上面没看见下面,要打我,行!看完再打。’妈的!气死我了。”
段兴国说:“我还没说完,记脸子的事最简单。王源海外出打工,媳妇自己在家,大伯子强j兄弟媳妇。记脸子是憋的,当年自己把手指剁去不对,应该剁的是他的鸟。出了事,王源海就把老婆孩子领走了。这臭事让王源海的脸丢大发了,看来一家人不想回村子了。”
段兴国垂着彻底残废的右臂,用笨拙的左手认真地对付菜碗里的粉条子,又粘又滑的粉条对他来说就像空手抓泥鳅,几经努力无果只好放弃。
段兴德的弟弟段兴堂把百元的大钞放进酒精里浸泡,把钱泡涨,原来纸币是两张背对背地合在一起的,分开后一面是头像一面是大会堂,然后用假币粘上,能骗过验钞机。花的时候被抓住,判了个八年。
宝庆新过来敬酒,说:“来的都够意思。女同学和咱们尿不到一处,没通知;男同学,情况特殊的不说,事赶事摊上了,有的城里人看不起我这土财主。来!干!”
高永泉说:“都比我强啊。我当过民办教师、捣腾过粮食、收过废铁、卖过鸡蛋、跟杨立春架过外线、城里炸过油条、下窑背过一天煤、找过姜宏伟,结果一事无成,还是顺着垄沟找豆包。宏德教师转正、宏伟成包工头、春立下窑都骑上摩托、兴德有了儿子、赵博进城、庆新成了大财主。你们说我是不是废物典型,干什么都蜻蜓点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田春明说:“其实吧,你很努力的。”
李天骄说:“玉树大地震,杨立和去援助灾区,一个班组立功后全都转成正式职工,我就是那个班组的人啊,就差三个月的时间啊,我回家放羊,都是命啊。”
段兴国没头没脑地一拍二尕的肩头说:“你也学学宝春瑞出去溜一圈,马上说你姐。”“你闭嘴吧!”“我他妈的削你!”“有能耐你打我用另一只手。”二尕边说边跑。
段兴国说:“杨梓兰的丈夫跑长途,白天睡觉,夜里开着上路就拉拉尿儿的改装大货车。勾搭上个服务区的小姐,两人住在一块儿,女儿都两岁了。杨梓兰也不离婚,她丈夫很少回家。杨梓兰也认了,守着儿子、饭店和小酒厂,跟公公婆婆在一起过。”高永泉说:“不然能咋地,别看现在公公婆婆待见她,当警察的大伯子罩着她的饭店,婚一离,连儿子都不是她的,不敢离婚啊。宝庆新!你啥时候离婚?”宝庆新答道:“咱们这辈子人不行,你看小我们二十岁的,离婚比喘气都自然。离婚的都有能耐,孬种离个屁!再说现在不时兴离婚了,都讲包养。”劝下一杯酒后,他又说:“我佩服杨艳玲,那娘们真尿性。老公疯成活死人,去乡里申请救济,乡干部说:‘你平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注意点名声。’‘屁名声,饭都没的吃,名声值几个钱。’说完靠上干部的大腿根,乡干部躲开说:‘这,这,这影响不好。’‘啥影响,你们干部养汉还立贞洁牌坊。给钱,不管是公款还是私房钱,我立马脱裤子。’”宝庆新大声嚷道:“这娘们真喳啦,看看现在人家的日子过的,村里的老爷们给人家提鞋都不够格,狗鸡b都不是。”高永泉接茬:“你这是骂谁?”
田春明起身说:“我看哪,喝的差不多了,都回家吧。”
我的初中同桌葛增强升为副团长,八丫随军了。
狄忠泽死了。山村的农业实现了机械化,是单缸柴油机为动力的小农机,能春种夏耕秋翻。田里广泛使用除草剂,除了秋收靠人其余全雇机器,一次一亩地收费二十五元。高忠泽买了一台小农机种地挣钱,推着机器过沟的时候,人矮力怯,机器翻倒卡住脖颈,旷野中无人施救,他死在土路上。
我喝多了,趔趄着进了家门,躺倒一睁眼夜已深,二表哥的事早扔到二门后。
我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洗一把脸就去宝庆新家。
纸楼房是欧式别墅,里面冰箱、电话、被褥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彩色平板电视里是著名播音员、纸汽车是宝马的,纸金条纸银条是99999的,纸人挂着“小姐”的身份证,仿真的钱币是:国人冥行。这些纸活儿,都是杨艳琴做的,她家经营丧葬用品。
抬着纸件儿的队伍占满整条南北向的街道,打头的宝庆新脚后跟顶着脚前尖,一个鞋印一个鞋印地往前挪,两伙的鼓乐队轮换着吹打,人歇乐不停。
来到墓前,把东西摆整齐,酒肉果蔬香烛供上。
在宝庆新带领下,身后是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跪在坟前,他口中念念有词:“爸呀,在阴间的一切用品都给你备足了,在那儿不用辛苦劳作,不用挖空心思算计。不要吝啬,要学会拐着弯儿地花钱。学会用钱开道,见官砸官见鬼砸鬼,见人砸人见神砸神。”他三弟高声加上一句:“爸!咱有钱!不够花就给我们托个梦来。”
一把猛火过后,坟前的财富瞬间成了灰烬。
“这新坟是谁的?”我指着西面稍远的新坟问田春立,他说:“这个人据说在村子出生,听说是一个新型坦克设计师。下葬的那天,两个军官把盖着军旗的骨灰盒护送上山。武装部的人跟了来,乡长书记都来送葬,没人认识他。”“我知道一点。”田春明指着新坟说:“他是段兴贤的本家,家出了他这个杰出人物,包头还出了一个县长。大概觉得祖坟风水好,回来下葬是延续后代荣华富贵的。”
仪式结束后,中午设主宴。一桌八人,十四桌,桌桌人满。大宴乡亲,宝庆新财大气粗,不设礼账不收钱。桌上猪、羊、牛、鸡、兔、鱼、虾、蟹齐全,就一个炖白豆腐算是青菜,因为这道菜是白喜事的象征,必须有。
女人的桌上,不用筷子,一边抓着吃一边往袋子里装,菜上全了,碗盘也光了。男人们还在喝,一直喝到天黑。
田春明回城前,来到我家,说:“厚葬贱养,孝心一片。”我爸说:“就是一片孝心,出生和死亡一样重要。”我爸把麻将桌上盖扣好,我把茶水端来。我爸说:“杨立和哥五个一个老妈,大哥杨立成在外地,剩下的哥四个,老妈一家轮一个月。两轮过后,杨立和觉得不妥,就留老妈长住在他家,其他人按月拔点钱。时间一长,钱就难以到位了,杨立和也没打算要。他长期在外打工,老妈和土地都靠媳妇照顾。大哥杨立成顺路回家,看见老妈一个人在家,中午在用暖瓶水泡饭吃。风风火火地召集齐弟弟们,当面指责杨立和的媳妇:“你们这是虐待老人。”尽管老人一再替四儿媳妇说话,也拦不住大儿子的嘴,杨立和的媳妇不堪指责,蹭地站了起来甩袖子要走人。杨立和赶紧拦住妻子,说:‘大哥,你也是农村出去的,农忙的时候就这样,从哪头说都谈不上虐待。’杨立成认定就是虐待,把老妈带走了。一个月后送了回来,自己的媳妇一天都容不下婆婆。杨立和对大哥说:‘我老婆真的不错,养老是时间活儿,你寄点钱来就算完事大吉,认为自己最孝顺。我老婆五年了,你老婆一个月,这叫作远香近臭。以后有点照顾不周的地方别大惊小怪的,说我可以,以后别对我老婆说三道四的,我哄还哄不过来哪。我常年打工在外,好坏都得靠她。’农村养老关键在媳妇不在儿子。”田春明说:“大叟说的是实话。”
我爸说:“姜宏伟给老妈的房间安上空调和暖气,每月给妹妹二千元的工资,伺候瘫痪卧床的老妈。”田春明说:“有钱好办事啊。”我爸说:“有钱不干人事儿的,也有,毕竟是少数。”
我爸说:“孝与不孝,有时候说不清。黑影儿的王晓珍,外出务工自己搞了一个对象,是根德人。王老三要的彩礼,男方拿不出来,王老三老婆子用喝农药来要挟,到底把二人拆散了。经人介绍,王晓珍嫁到碾盘沟,王老三如愿得到彩礼,给大儿子娶了媳妇。王老三去世时,王晓珍给哥哥捎来五百元钱,人都没回来。她哥说钱不够,这闺女又给捎来一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