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显然,红叶被春雨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见春雨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将湿漉漉头发拨向两边。“春雨,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在想,如果有人来找,就一定是你。可是,你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把我吓着了。”
春雨一把抓过瓶子,将它扔出老远。“大嫂,你知道吗,从发现农药瓶不见那刻起,我有多着急吗?我找了你快两个钟头了,如果再找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数数,我对自己说,待数到五百,如果还没有人来找,我就喝下这瓶农药。数到两百我就后悔了,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谁会留意我?我成了寒雨的耻辱,让他抬不起头,他是不会在乎我的!父母也是自身难保,一个智障儿子已够他们受的了,哪里还有精力照顾我!”红叶缓缓说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与她无关的事情,她的声音有点哑,显然是哭过一场。“你出现时,已经数到四百四十九了,如果再迟一分钟,我就把这瓶药喝了。二弟,这个世界除了你,再也没有关心我死活的人了。其实,我并不想死,我才二十多岁,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活着太苦、太难!”
“太苦太难也得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出路。大嫂,你相信吗,其实,我受的苦远比你多。”春雨撑着雨伞,向大嫂诉说了自己所受的苦难。最来道:“我知道,我的内心已变得极其自卑,低眉顺眼,不敢和人辩论,不敢在人多的场合说话,不敢追求喜欢的女孩……。我很少有朋友,闲暇时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书本告诉我,做人要善良、要尊重长辈、爱护家人;还说付出总有回报,一分耕耘会有一份收获,付出总有回报。可是,为什我的汗水、我辛劳的付出在父亲和大哥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就算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冰冷的石头也捂热了呀!我像机器一样,干着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如果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死去。直到你嫁到我家,我的心情才得以改变。大嫂,你还记得井台上的话吗?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聊天,那句‘扔掉别人的旧衣裳,还一个崭新的自己’,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信心。大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苦了二十多年还指望过上好日子呢。”
“想不到你有这么多伤心事,和你想比,也许,我的苦难算不了什么,但接下来的日子我肯定比你难过。”
“大嫂,不管多苦多难,你都得坚强地活下去。你得相信,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春雨,别叫我大嫂了,叫我红叶好吗?因为我不想与你哥有任何瓜葛。你哥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冷酷无情,没有人情味。原以为嫁错人可以离婚,但他是不会让我轻易解脱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三年、五年、十年,还是更长?他那阴冷的眼神、硕大的手掌、强壮的身体让我浑身发抖……,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噩梦不断。与其受尽折磨,不如趁早了结。我可不想和婆婆一样熬得太久。”
总以为离婚是对红叶的伤害,所以,春雨试图予以劝阻,谁知,大哥又改变了主意,而不想离婚的目的只是为了折磨她。“红叶,我哥对不起你,我们史家对不起你!虽然以我力量很难阻止大哥的暴行,但我不会让母亲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春雨,谢谢你!我说过,这个家只有你在乎我。”
“除了离婚,你还有很多路可走,比如,去娘家住一阵子,或者向村里反映,我想他们不会不管的。”
“娘家是没有我住的地方了。至于向村里反映,你说有用吗?他在村里上班,又分管这方面的工作,我怕到时问题没解决,反而被人羞辱。”
“支书为人正直,去找他或许会为你主持公道。如果解决不了,还可向镇里反映。”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这种事说多了只会增加耻辱。春雨,你是男人,你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更体会不到我此时的心情。要知道,有的事只会越描越黑,有的人你越说,他只会打得更凶。所以,我觉得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在这之前,我仿佛看到黑白无常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喝下农药后将我带走。”女人绝望地摇摇头。“红叶,多么讽刺的名字,我就像深秋的红叶,在寒风中掉落、腐烂,然后融入泥土融。可是,我这片叶子还没经历过夏季的艳阳,秋日的凉爽,我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飘落……”
阵风吹来,红叶不由得一阵颤抖。
“回去吧,不然,会冻出病来的。”
“雨伞都撑在我身上了,你的衣裳在滴水呢。”
“我也冷,我们一起走吧。”说罢,春雨去拉她的手。
“不,我不走。我再也不进这个家了。”红叶拒绝道,双手依然抱在胸前。
“你要撑着伞在这里过夜吗?黑白无常还没走远呢。”
女人苦笑道:“春雨,都说你像个闷葫芦,但我发现你很会说话,连吓人都这么有水平。”
春雨柔声道:“好好对自己,别惹出病来。”
“但我真的不想进那个门了。”
“刚好今天瓜棚搭好,你去那里吧,虽然没电没水,好歹能遮风避雨。”
红叶犹豫了一会,终于起身。
来到瓜棚,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红叶看到里面除了一张用旧门板搭成的床,其它一无所有。好在门够结实,还装了门闩。“春雨,没有茅房吗?哦,算了,已经很好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这去把衣服被褥和洗漱用品拿来。但你得答应我,别做傻事,别独自离开。”
“我答应。给我拿把菜刀来,防身用得着。”
回去的路上,春雨见路边的小店还开着,就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电池、牛奶、糕点。十多块钱换来了一大堆物品,它将使红叶今晚和明天不再挨饿,春雨忽然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如果要单独生活,没有它还真不行。
回到家里快九点了,整幢楼房没有一缕灯光。大哥房门紧闭,想必已经睡了。春雨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谢天谢地,大嫂的衣物还凉着,要是收回去了就只能穿自己的。他可不敢向大哥要。
春雨把所有东西装进两个箩筐,挑着担子风风火火地跑向瓜棚。
春雨把电筒交给红叶,自已则举着雨伞站在瓜棚前,其间有村民路过跟他打招呼,说他下雨还在外面看着瓜,这么勤快,以后想要不发达都难。
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是红叶在洗澡。十多分钟后,门打开了。
“大──,”春雨习惯地准备叫大嫂,但大字刚出口就打住了。夫妻关系已名存实亡,又何必把他们扯到一起呢。“红叶,还有需要的吗?”
“洗漱用品、一大桶凉水,两壶热水、手纸、痰盂、蚊香、梳子、镜子……,所有东西都齐了。”
“那就好。”春雨看着红叶用干毛巾揉搓着洗过的头发,憨厚地笑笑。“没事的话我走了。今晚你很安全,因为没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今晚你会很安全,。红叶,好好睡上一觉,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的,谢谢!你再歇会儿走吧。”
能听出来,那地沙哑的谢谢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和些许不舍。沐浴后,女人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春雨很喜欢这股气味,但男女有别,不能作片刻停留。
红叶的情绪算是稳定了,如果没有新的刺激,应该不会再寻短见。但居住瓜棚只是权宜之计,除了不方便、不安全,还不能长住。黄金瓜成熟时,他和父亲会轮流看管,吃住在这里。总之,暂住瓜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要阻止母亲的悲剧在她身上发生,必须采取及时有效的措施。春雨碾转翻侧,几乎一夜无眠,直到东方欲晓,终于做出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