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最先死亡的是性子急躁的白鲢,其次是鳊鱼、草鱼。最幸运的要数鲫鱼和鳙鱼,这个时候,它们总能逃过一劫。虽然大难不死,但它们已元气大伤,以至于失去了摄食的胃口。通常,它们要到四五天后水质好转时才恢复正常。
这天,是雅芳的生日。前两年的生日她都在和帮工们一起捞死鱼。六口成鱼塘,前年有一半泛塘,白鲢和草鱼因塘水突然变清全军覆没。和前年相比,去年只泛了两口塘,但这两口塘面积更大,所以,损失比前年更惨。
塘水的突然变清让所有养殖户手足无措,尽管他们整夜整夜地巡塘,换水、开增氧机,但所有的努力都改变不了泛塘的结局。
雅芳清楚地记得去年生日那天临近傍晚时,大量的死鱼在风的吹动下缓缓漂来,似超大的饺子在岸边聚成一片,她一屁股坐在草坡上,失声痛哭。桥上传来铃木王摩托车特有的引擎声。是男友永兴来了,一周前,他说要来农场给她过生日,早知这样就不应该答应他,她实在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相。
男友永兴早就看到了坐在塘边的女友,他把摩托车开到她身旁,两脚支地后脱去头盔。“哇,又淹死这么多?”
雅芳没有理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但永兴不在乎。“别难过了,逃过了初一,终究也逃不过十五。在你这里,可有一条鲢鱼能熬到冬季捕捞时装上鱼贩的汽车?”
这是实话,但雅芳不想听。“你下来,帮我把死鱼捞上来埋了。”
男友干呕两声。“这腥臭味也太恶心了!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可不是来参加它们的葬礼的。这也太:太……”
“太倒霉了是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可都这个样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情过生日吗?”说完,雅芳不再理他,自顾下塘打捞起死鱼来。
男友也不坚持,说再待下去就要吐了,便调转车头疾尘而去。
从此,两人断了往来。
收工后,春雨洗了个澡,换了套喜欢的衣裳,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向石棉瓦房。雅芳要他早点收工,说晚上有好吃的。但忙起来早就把她的话抛到了脑后,等手头的事做完,又到了鸡鸭归巢的时光。
雅芳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吃饭吧,我等你很久了。”
“这么多菜,就我们俩?”见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春雨问道。以往,这张小方桌上除了自己种的菜,最多只有鸡蛋和去年泛塘时晒的鱼干。春雨也不讲究,农场连年亏本,经济紧张,能吃饱饭已经不错了。
“就我们俩。春雨哥,今天,我们得好好喝一杯。”雅芳把春雨让到她对面的位置上,给他倒了满满一碗烧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碗。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喝起酒来了?”
“本姑娘二十三岁生日,你说,应不应该庆祝?”说罢,雅芳举起酒杯。
春雨只好迎接。“生日?怎么没有蛋糕和蜡烛?”
“这荒山野地的,哪有这么多讲究?你要是有心,明年给我补上。”说完,女子一仰脖子喝下一大口。看得出,她今天心情不错。
春雨却看着酒碗犯难了。“这一碗酒足有半斤,我恐怕喝不了这么多。你也少喝点,女孩子身子娇贵,会伤身的。”
“山野草民,何来娇贵?但我喜欢听,我觉得受到了呵护和宠爱。”
“你是个好姑娘,理应受到呵护和宠爱,但那个人不是我。”春雨发现,原来雅芳也很有趣,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她胖了一些,笑容也多起来了。今天,化了淡妆的她看上去更显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一件白底红花连衣裙使她的身材山水尽显。
“其实,你一直在呵护我、保护我。你来了以后,我就很少干重活累活,帮工也不再为难我了。都说男人是堵墙,春雨哥,对我来说,你就是那道遮风挡雨、可以依靠的墙。”
“我是你的工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春雨觉得有必要重审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宠爱、依靠的墙,这些词和一个工人有关吗?难道……
“你不但是工人,也是主人!春雨哥,你像一个真正主人一样对待这个农场,你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产业,一心想着如何把它经营好。所以,我得好好谢谢你!”雅芳举起酒碗,未等春雨回应就一口干了。
“不能这么喝,你会醉的。”春雨叫道,也只好明显下降。
“我高兴,醉了又如何!方圆几里,只有我们的鱼塘好好的。难道不应该庆祝吗?可如果没有你,我兴许还在鱼塘边看着死去的鱼流眼泪呢,更不要说开开心心地在这里喝酒了。还有,每一块地都被你打理得生机勃勃,大棚里的葡萄再也找不到一点黑痘病的痕迹。”女子的脸上已有了红晕,她给自己续上酒,然后,指指桌上的菜肴。“这菜是爹送来的,临走前,他去地里转了转,回来时连声对我说,我们有希望了!他笑了,这几年,我还没见他笑过。”
“大伯来过啦,我怎么没看到?”
“你去买农药了。”
“他身体可好?”
“哮喘这病天气转暖了并无大碍,如果不是照顾母亲,家里他是待不住的。春雨哥,谢谢你!”
雅芳已有了醉意,春雨撤去酒碗,给她倒了杯开水。雅芳倒也不反对,只说了句:你总是那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