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躯壳（1 / 2）
医院之中，到处都显得冰冷。
墙壁是如同豆腐一样的白，地板光滑的能反射出光芒，一簇一簇被束缚带绑好的红蓝电线像是攀附在墙壁上的蜘蛛网，勾勒着雪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手托着腮眯着眼睛，他头发乱蓬蓬的，打缕成了油腻的一团贴着毛孔粗大的脸，嘴巴上下都是胡子茬，一根根像是刺出皮肤的钢针，半合的眼睛像是盛在黑眼圈大碗里的汤圆，浑浊着黑白二色。
杨素困极了，浑身又累又酸，像这样白天夜里睡不到四个小时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快半年了，鬼知道他怎么顶下来的，反正一天天的熬就这么下来了，没有办法，谁让他是一个父亲呢？
一个贫穷到连女儿都救不了的废物父亲。
女儿杨囡窝在雪白的被窝里，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小眉毛缩成一团，小手紧紧抓着被子，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随着忍受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小女孩儿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哆哆嗦嗦的，像是被置在里冰天雪地一般，正依恋着被窝能给自己的唯一一点儿温暖，终于，小女孩忍不住了，颤颤巍巍的呻吟发出声来，软弱又无力。
轻微的声音也足以叫醒杨素了，他急忙睁开眼睛，看着痛苦到浑身颤抖的女儿，不仅悲叹一声，手摸着女儿的头轻轻道：“不疼哈，囡囡不疼，忍一忍，囡囡不疼。”
“哇啊。。。唔。。。唔。。。”
那宛若千万只蚂蚁顺着骨骼撕扯着肌肉的疼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五分钟，小女儿就安静了下来，又沉沉地睡去了，她太累了，即便是如此恐怖的疼痛也无法叫醒她，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醒来了。
杨素看着女儿，心中像泛着酸水一般苦的舌头发干，这半年，自责的话骂了自己一千遍，咒骂的恶语何止想了一万遍，骂也骂了，痛也痛了，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可，可就是这份酸楚，却越酿越酸，酸到肌肉骨骼都快被腐蚀，脑子都快被融化了。
或许，也就能骂骂，泄泄愤了吧。
杨素曾经也是个品学兼优的中产阶级，在热钢城学校毕业之后，在金龙矿场上班当会计讨生活，一月八千的工资在城市中也算可以，工作了六七年，也攒下了二十多万，长租了房子，娶了妻子，生了个孩子，本觉得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挺好，却未曾想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竟然卷着所有的钱跑了，女儿又突然生了重病，这让从小失孤的杨素彻底崩溃了，除了把女儿送进诊所用最便宜的抗生素维持着生命，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嘎吱。。。门被打开了，咕噜咕噜的滑轮声顺着门口一直响到床边，杨素抬头看去，那是个如同老式冰箱的白色立方体，一米四左右的高度，底部是两个橡胶滑轮支撑，中间肥鼓鼓的肚子上标记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十字，以及十字旁小字写着的“沃特公司制造”。立方体移动到杨囡身边，如同打开盒子一般支开了顶部的滑盖，从里面伸出一个如同口琴一样的横排摄像头，摄像头发出淡绿色的光顺着杨囡头顶一只扫描到脚丫，随后发出机械一般的声音。
“患者姓名：杨囡。”
“物种：人类女性。”
“骨龄：四岁。”
“所患症状：肝衰竭晚期，重度骨质疏松，轻度营养不良，轻度叁号皮肤癣。”
“医疗建议：组织液生物治疗——痊愈率97%”
“生物机械器官代替——痊愈率62%”
“自然生物免疫疗法——痊愈率37%”
“。。。”
“保守疗法——痊愈率7%”
在陆陆续续说话一大堆的疗法后，这个医疗机器人转身面对着杨素，接着道：“请问使用哪种医疗？”
杨素凝噎着，老泪纵横，终是咬着牙痛苦道：“保，保守治疗。。。”
可他没想到，医疗机器人并不像之前一样听完之后就离开了，反而依旧直愣愣地看着杨素，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严重警告，保守疗法治愈率极低，如果坚持使用保守疗法，患者将在47天9时12分27秒后肝脏衰竭死亡，请问确定使用保守疗法吗？”
47天？！我女儿只有四十七天的命了？！杨素急忙站起来，狠狠抓住机器人的身体急声道：“不，不确定，取消！我选择取消！什么能救我的女儿？医生，你说，什么能够救我的女儿！我选择那个能救我女儿的疗法！花多少钱我也认！”
医疗机器人依旧是不咸不淡道：“因患者骨龄较低，存在发育空间，建议使用，组织液生物治疗，痊愈率可达97%，且无明显副作用。”
我又何尝不知道组织液治疗好呢？杨素悲痛地想着，才说道：“多少钱。。。”
“预计费用，十四万五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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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清楚，这里有两个世界，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天网，所有梦存在地方，在那里没有饥饿，只有无穷无尽的美食，在那里没有痛苦，只有自由潇洒的安康，在那里没有悲伤，只有无穷无尽的快乐。那里甚至没有疲惫，没有萧条，没有空无人烟的荒野，没有老板永无休止的唠叨，只要你愿意，三万八千八，你也可以飞升天网！加入我们，就在天网！”
看着窗外高楼上广告牌里那个秃顶中年男人永无休止的唠叨，杰克·苏冷笑一声，不屑道：“都什么年代了，天网这样的虚拟世界还需要打广告吗？而且还是这么烂的广告。”
说完，杰克看了眼自己的朋友，他依旧是那么消沉那么疲惫，甚至今天有些绝望，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宽慰道：“杨素，既然都出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囡囡有护士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两人坐在酒吧里，看着窗外大楼上的灯红酒绿，各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把天空都映照成了一片紫色，嘈杂的电子音乐像是不会停的暴风雨一直啪嗒啪嗒击打着，就如同自己手中啤酒的气泡，一个破裂了又会升起另一个来。
“囡囡，只有四十七天了。”
杰克正走着神了，忽然听到自己好友说了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被智能芯片加速的大脑就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震惊地抬起头来，“什么意思？！什么四十七天？你给我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