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躯壳（2 / 2）

杨素呜咽地低下头去，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道：“医生说的，囡囡，只能活四十七天了。”

“什么医生说的，误诊了吧，可能，可能没这么糟糕吧。。。”杰克想安慰杨素两句，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在如今的科技水平下，几乎没有治不了的病症，就是心脏坏了都可以装个机械的，脑子被崩了意识都可以模型化导入天网继续生活，更别提什么上个世界的疑难杂症癌症艾滋病了，这些对于纳米机器人而言都和老鹰抓小鸡一样手到擒来，全球网络直连的沃特公司生物牌医疗机器人有必要欺骗一个穷苦的矿场会计吗？

杨素也知道，不可能。他把头深深埋在黑暗里，“十四万，我需要十四万，有着十四万，我就能救囡囡。。。”

杰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钱的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总归有办法的不是吗？”

“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杨素忽然抬起头怒吼道，他咆哮着，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以至于整个酒吧都在看他，“半年了，我求爷爷告奶奶借了多少钱了，谁还能借给我？你能借给我吗？！”

杰克一愣，尴尬的左右看看，却也没有话说。

或许是声音太大了，过了一会，保安踱着步子走过来了，例行问了两句，被杰克赶紧给打发走了，他刚松口气，却一扭头被杨素满是血丝的眼睛给吓了一跳。

杨素声音沙哑的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火。”

杰克叹了口气，“你也是心急，我能理解。”

说真的，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挚友的孩子要得病死了，他也想帮。但他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销售员，一个月工资还不如杨素高呢，又怎么可能拿的出这个钱来？

想到这里，连杰克自己都厌烦起来，随口问道：“嫂子走了以后，钱就一直没还上吧。”

杨素摇摇头，揉着眉心，“别给我提她，没有她囡囡也不至于这样。”

“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希望搞到钱的，最近不是螺丝城闹革命了嘛，像咱们这样的工业城市肯定需求大增，到时候要是工资能再涨上一些，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

“杰克。。。”杨素打断了杰克的碎碎念。

杰克问道：“嗯？什么？”

“我想去卖躯壳了。”

杰克一怔，抿了抿嘴唇，一时沉默无言。

两个人在灯光中一口一口喝着酒，谁也没有说下一句话。许久之后，大概是见杨素的神情太挣扎了，杰克有些不忍，才无奈应道：“卖。。。躯壳啊。。。至于到这一步吗？”

“你我都清楚，没有别的办法了。。。”

杰克忽然感觉头非常疼：“你真的清楚卖躯壳是什么意思吗？”

“我懂，我都懂，我都查过了。。。”杨素手快抓破自己的头皮了，痛苦道：“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凑到14万，还能有什么？”

两人还能说什么，只能一杯又一杯往肚子灌着啤酒，堵住发干的喉咙。

卖躯壳，又叫卖肉体，由如今的五大巨头公司之一天网直营的业务。

在天网开展的天网虚拟世界中，有钱人通过购买天网的自由活动时间让他们可以在死亡时记忆上载记忆，形成虚拟人格，让虚拟人格如同真人般生活在由字符和代码构成的另一个世界里，在那里汇集着自大灾变以来所有的豪富和贵族，金钱犹如海洋般宽阔，天网公司果断联合沃特制药开展了躯壳租赁计划，其根本就是利用每个人都拥有的个人智能芯片将天网网络中的虚拟人格下载到个人智能芯片中并替换掉人的记忆思维。

这就如同仙侠小说中的夺舍，能够让虚拟人格以肉体重新降临到凡间。而作为肉体也就是躯壳的所有者，则会以虚拟人格代码的方式尘封在天网网络人口库三十年，等待租赁时间到达，重新下载回归自己的躯体。

租赁躯壳，可谓是所有人最后的一条路，一条出卖三十年寿命的路。

“杰克。。。”

“嗯？”

“我把躯壳卖了之后，会把钱给你，你能帮我把孩子养大吗？”

杰克一愣，“你说什么？”

杨素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借酒消愁的，我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希望能有个人来安排我的后事。具体的合同我已经看过了，金额起码在十八万以上，十四万作为囡囡的治病钱，剩下四万，就是囡囡这十五年的生活费。我都托付给你了。”

“这。。。”

“不要再推辞了，”杨素说道，“我相信你。”

杰克沉吟良久，终是无奈道：“既然你信我，那就托付给我吧。”

杨素如同心里放下块石头一样松了口气，脸上破天荒挂上了微笑，“以后，囡囡就拜托你了。”

“嗯。”杰克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