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积攒展现新蓝图 邂逅清算旧仇怨（1 / 2）
话说孙悟空听到东边传来的呼喊，声音好生稔熟，于是便手搭凉棚，翘首弥望。但见天际无涯，空旷迷茫，云海叠嶂，烟波瀚缈。遽然间，闪烁着星点亮光，悠悠忽忽，隐隐现现，拂面东风，送过清爽的气息，传来清脆激扬的鹤鸣，孙悟空听声辨识，连忙收起毫毛，问甄九娘道:“嫂嫂何时结识寿星老头儿？际遇了寿星，可是无疆的善缘呀!”
此时，甄九娘唇齿抽噎，无限的辛酸涌上心头，泪落满面，浇淋粉妆脂饰，满脸憔悴，两鬓透出岁月的沧桑，万般委屈，几多无奈，俯首掩脸，沉吟在往岁的蹉跎和跌宕之中，孤零零的凄厉，难言无穷的失落和酸楚。
“大圣，细细听来，让老朽道与你知晓。”寿星耳尖，老远就吩咐道:“九娘，办些茶糕，招待俩位稀客，相请不如巧遇啊。老朽一向循缘随性，善逢遇合，应天顺节，天地间每每有结善缘者，有积怨者，有全然无缘者。结善缘者喜相逢，结怨缘者愁相见，不结缘者不相念，见事风生，无所回避呀。”
甄九娘便蘸干腮边涕泪，撩拨额前的刘海和耳侧的乱发，款步上堂办果蔬糕点一桌，恭候邂逅之客。
猪八戒深省与甄九娘结的是怨缘，且积恨颇深，他埋头垂目，俯脸愁眉，无颜面对善惠温厚的甄九娘，伸长耳朵默默地倾听后续的故事。
甄九娘前身其实就是玉面公主，玉面公主乃万岁狐王的掌上明珠且孤独千金，且说万岁狐王承袭祖辈的衣钵，坐拥三千里江山，富甲一方，权倾经野，平生赫奕，成就一代魁枭，名副其实，不屑说财富累积如山，荣华富贵寻常之事，玉面公主过着毫无忧患的幸福生活。世事难料的是“山有穷，水有尽;生至绝，命有终”，万岁狐王故去，玉面公主承接了偌大的家当，她当然是理财的艺魁，管理起来恩威并施，井井有条，她的财色家喻户晓，亲和力也不逊于她的父亲。女大自是当嫁，邻邦牛魔王的崛起，令她芳心暗许，且她本是才貌双全，莫的道女追男，轻如捅破一层纸，牛魔王怎能经得起如此财色丰腴的诱惑，抛弃了铁扇公主，情甘入赘为夫。日子过得美满而滋润，幸福而舒适，和谐而宁晏。
“树大招风，或风撼大树”这话不为过，真是世事难料，乾坤倒转，牛魔王貌似强悍，心地狭窄，就因为前妻铁扇公主的一把神扇，招来了灭顶之祸，祸及了毫不沾边的玉面公主，真是世事难料，她的命运发生了颠覆的改变，险些连性命也搭上了，真是择偶不慎，罹祸一生。
当年取经的差事历历在目:唐僧所过之处无不尽皆拆服一一要么主动神服，要么被动屈服，总之倘若不服就要受到清剿，以至杀戮铲除光。孙悟空与牛魔王是饮过鹿血的拜把弟兄，见面三分家亲。但铁扇公主恨负情郎牛魔王乃情理之中，孙悟空馀借之时恰巧遇上牛魔王俩口子闹矛盾，孙悟空想扯上关系沾点好处，不但得不到方便，反而招惹了极大的麻烦，铁扇公主把怨恨都撒到孙悟空的头上，此时的牛魔王对孙悟空这位小弟已是久隔日疏，形同陌路，旧时情谊淡趋若无，自是以前妻铁扇公主的诉诸为准，因此一把神扇引起了手足纷争，干戈扰攘，自相残杀。牛魔王岂能抵挡多路干戈的剿戮，安有不惜败之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件事本就与玉面公主扯不上关系，在这场肆意滥伐的干戈中，她也遭殃了。当时她感到取经之人应该是无比善良亲和，无比宽厚大略，无比包容明达，她想错了，猪八戒抡起钉耙筑在她的脑门上，她从来不见过这般野蛮和凶残角色，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强情夺理的嘴脸，从来不听过这般骇人见闻的手段，她掩面一躲，钉耙筑到她的胳膊上，眼前一阵晃黑什么也不知道，当她醒来时，她倒挂在石缝之中，动弹不得，用一只手倒撑着地，双脚顶着左右的石璧，她用头顶着地，一只手倒撑着把身子挪到可以放下双脚的地方，这不知过了多久，熬了多苦，忍着多痛，她觉得是平生最苦楚辛酸的时刻，慢慢地竖直身体，方才感到舒服，但一边胳膊麻木得无法动弹，一只手也似乎找不着了，抬头四顾，只有头顶上繁星点点，四周漆黑不见五指，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夜莺的孤啼和猴子的哀嚎，山蚊“嗡嗡”的声音十分刺耳，围着她开刷，当作千年一遇的大餐，她把脸伏在石壁上，顾不了颈项和耳朵，任由蚊虫叮咬。在万籁俱寂中熬到一线曙光，乘着朦胧的黎明，艰难地爬出石缝，踉跄地走回家门，那里还有家，先前豪华的云栈洞烧成个破瓦窑，到处是焚烧过的痕迹，还弥漫着浓烈的焦灼味，没有一个亲人的影子，只有一堆堆烧掉皮肉的白骨，狰狞的头颅似乎在倾诉冤肠，储仓更是洗劫一空，没有腥点赖以为生的食物，她一瘸一拐地转了一周，除了触目惊心的情形，赖以为生的东西可真是没有了，她不知道地狱是怎样的，但眼前的比地狱更可怕，她瘫倒门前哭泣，半天没见上一个亲人，痛她爱她的夫君牛魔王也毫无踪影，她想夫君的遗骸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堆了。她不明白太慈大善的观音菩萨，超度万灵的菩萨竟然也大开杀戮，不分就里，难道芸芸众生皆是鱼肉，独他们是刀俎，任由宰杀？神仙佛陀菩萨都是徒有虚名，天理难道就是强者之理？屈服于他们就是修行得道了吗？
她噙泪咽血，她迷惘，地痛楚，她绝望……
可真是:群山叠嶂天无涯，风送日耀绣云霞，山青水碧路逶迤，不知何乡是吾家？
她仰天而叹:没有生路，不如死了算!
“慢着，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虫蛾尚且贪生，你又为甚这般轻率呢？”一阵清脆的声音从云宵上传来，一阵激越的鹤呜声打破了原野的寂静，一阵祥云霭雾簇拥而来，但见一个颇头上长着肉疙瘩的白发银须的老者驾鹤而至，他腰傍葫芦，宝箓挂在芦腰上，握着龙头至柱杖，皓髯几乎垂到胸前，红光满脸，精神隽烁，周边青鸾伴翔，丹凤翩迁，翅膀闪着色彩缤纷的彩光，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老者歇步，双掌抱握着校杖，和谐道:“老朽住在蓬莱白云洞，常从这里经过，认得舍下，舍下为何惨遭这般遭遇？”
玉面公主听见认得她，使倾诉哀肠。
老者耐心听完玉面公主的哭诉，略有沉吟地问道:“打杀舍下的可是雷公嘴毛猴的那伙人？”
玉面公主道:“是一个长嘴巴猪脑袋，摆弄一钉耙，在我左坚膀上筑了一耙，我左手臂给耙筑断了，锁骨似乎也断了，麻痛已经扯到脑门上了。”
“知晓，给她捏弄一下，那痛就揉搓那吧。”老者微叹，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位童子提着葫芦走过来，摇了摇葫芦，倒出一颗棕色的丹丸，塞进玉面公主的嘴里，并轻轻拍拍受伤的部位，老者用佛尘轻拂数遍，点点头道:“好了，你谋生去吧。”
玉面公主摆动手脚，抱掌扎指，发出“唧唧嘀嘀“的声音，再屈展关节，气喘丹田，扭转脖子，感到舒坦多了，连忙叩拜，道:“谢谢恩公救命之恩，愿为奴仆服侍恩公。”
“宁见笑声，莫视愁容。”老者道，“我与大圣略有交情，他的人伤着你，我于心不忍，故救你，并不图你的报答，你还是走吧，找个地方安生去吧。”
玉面公主听到老者与孙悟空有交情，务必是位高人，眼前她也无处可安身了，寄人篱下也是安生的好办法，双手捧着老者的履，头叩在老者的膝前，哀求道:“奴没舍可图，只希望恩公稍想一下，有甚需要帮忙，奴以平生之力为恩公排忧解难，决不半途而废。”
老者仰首稍稍思量，道:“我心中确有一事纠葛着，神仙都办不到，惟恐你也是办不到的。”
玉面公主道:“恩公请讲，奴平生一点一点给恩公累积，聚砂也成塔，积雾也成水，事必遂愿。”
老者细说其详:
老者要建冠冕阁，天麓堂和云海宾舍，遂修书亲程玉帝，详述其表，玉帝核准，即复谕诏旨:寿星策划恰合朕意，乃造福广袤，恩泽蓬莱，慈惠四海，惜库储告罄，暂缓从速，且待百十载，库储盈系，方可拨款。欲速求成，若能它道聚薪，亦可臻翠。
老者无奈把谕旨揣在袖里，但觉他的请谕遥遥无期，心情滞抑郁闷，失望地返回蓬来，越走越觉得失意，越想越觉得沮丧，越期盼越觉得渺茫，此时，听到膝下传来抽泣声，便歇步救了玉面公主。
玉面公主听罢，叩头道:“恩公，累计需要多少款项？”
老者伸开指掌，扳起指头细述道:“翡翠九箱，玛瑙九箱，珍珠九箱，宝石九箱，白银三十六箱，黄金三十六箱，计百又捌箱，这是一笔不靡的巨款，玉帝亦听得咋舌，你一个弱女子听听便罢。”
玉面公主道:“奴替恩公鼎力谋筹，日积月累，集小自成多，厚积薄累，揍多少算多少吧，莫提难易。”
“白云府遇上贵人啦!知晓、结果你俩留下来看顾公主吧。”老者点点头，微笑着道:“大凡善于运筹者，好梦都会成真。”
人间正道是沧桑，玉面公主通过施展人间最正当的手段，与人谋媒凑合，获取媒酬，点滴累积，果真聚砂成塔，积雾成水，集溪成河，纳江河而成海储，收获了百有八箱金银珠宝，邀约老者午前来取。
老者执着玉面公主的手，笑呵呵道:“公主啊，你乃功德之人，善果臻身，百福齐添，裨益广袤，树荣千秋万载。”
孙悟空端着茶杯发愣，猪八戒虎着脸无地自容，花知晓道:“这些年，公主奔波劳累，常是披星戴月，忍受了难以忍受的辛劳煎熬，为白云宫圆梦，惟独不单图个报恩吧，公主，对未来有甚祈求？”
玉面公主方才知道这慈祥老者是寿星，这么多年她默默地付出，渐渐的攒积终是实现了她的承诺，以报答寿星救命之恩。此时，她伏地叩拜，道:“奴只希望玉帝赦免夫君，图个夫妻团圆，重新回到从前恩爱美满的生活，另无它求，望寿星恩公兼容垂顾。”
寿星扶起玉面公主，道:“前缘再续，亟待等候，事事隐藏着玄机劫数，劫数尽，苍天自会惠泽其身，福纳祥瑞。”
玉面公主以袖掩面，把千丝万缕的苦衷掩在沧桑的容颜里，她的心境依然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