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肆回 赠宝归仙缘未遂 舍珠落俗佛老去(1 / 2)
话说则天大帝驾崩,归位李性子嗣,李唐江山得以复承世袭,彻底“倾周复唐”,可谓“新君临朝,旧制蒙尘”,恰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百柱香火百条心”,则天大帝在位时,敬僧奉佛,朝野官吏乃至家眷无不跟风追逐,佛门如市,遂成风气。而今天子中宗“另起炉灶”,不覆旧辙,重道轻佛,遵循“儒之言优也和也,言能安人服人也”,尤信“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格调,主张“德治”和“仁政”,重视伦理关系。礼法章典,忤慢前朝,诸法自是大相径庭,朝野也顺应时势,翻然改弦易辙,果断弃旧图新,大凡向来有惠受皇庭的恩泽沾润,自是利益沾佑风光无比,而今的佛院寺庙,经斋堂庵可真是遗风不袭,佛门冷清,所谓高僧法师蛰栖少出,自是在啃老本度岁罢了。
高僧法师们向来是“无事不出门,有利窜万家”,眼下利无所蹴,他们也只好蜗居寺庙,静坐打禅,手捻佛珠,轻敲木鱼,以示心系佛经,有时索性闭目瞌睡,打发时日。此时此刻,唐僧也不例外:举目面壁锁心绪,蒲团粘贴盘双膝,木鱼声歇僧瞌睡,经文枯燥苦度日。东山日升西窗月,逢圆遇缺佛无心,冷暖自觉蝉有意,板捻佛珠心空许。
唐僧坐禅三更是常事,四更五更更有时,人道高僧不容易,本先是人何为僧?夜夜孤灯昏黄黯,灯芯“嘶嘶”吸油声,不知僧心何处去,孤灯只影偶相对。
“御弟哥哥一一御弟哥哥一一朕寻汝寻得可苦呀!”轻怡悦耳的声音灌窗而入,余音萦绕,如此百般稔熟,恍惚唔面细语,娇嘀娓娓,青葱寸嫩。
唐僧听出这声音乃唤他而来,背脖如抹薄菏,凉得神智清醒,意识分明,举首的刹那间,眼前朗朗乾坤,堂内一一似手适时从窗外晒进明媚的阳光,柔和而舒适。但闻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脂粉气息幽馥缭绕;但见一位窈窕淑女焕然而至,红绡飘逸,绸缎如纱,袅娜娉婷,高雅秀气,翩若惊鸿;再看她已近在眼前,她的容颜是唐僧平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云鬓飘浮萦绕,髻珠铄闪陆离,花黄晶莹剔透,脸颊桃花润红,肤色凝脂细腻柔嫩,眉宇灵秀欢颜舒展,秀目巧鼻玲珑媲美,桃唇含蜜甜笑,秋波撩逗诱情人,冰清玉结,美齿如银白璧无瑕,巧舌如簧媚语撼人,百般妩媚,千般妖娆,万般靓丽!
呜呼一一竹本无心,缘若有意!唐僧愕然愣住了:冤家路窄择道行,孽缘巧遇怨诺言,当初许成结连理,只为骗得顺旅途。蝶恋花时香自馨,蜂为采蜜恋蕊瓣,世上只有藤缠树,而今亦见树缠藤。
“御弟哥哥,朕是为汝而来,寻寻觅觅一辈子,朕却拴错了梁柱,哎一一朕怨朕头脑太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女王深表歉意,羞涩自愧,道:“是大圣给朕挑明,朕方得知晓,朕即便寻御弟哥哥来了,御弟哥哥别来无恙?”
唐僧蹙眉俯首,双目睃睁,怔怔地站着,自知当年诺出无奈,却酿成今天挥之不去的烦恼,面对寻缘而来的女王,自是不知所措了。
女王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双纤长润洁的双手,一把搀扶着唐僧的手肘,紧紧地抓捏着,道:“御弟哥哥,汝可知道,为了汝,朕吃了不少苦,历尽了无数的煎熬,方才感动了天庭,王母娘娘下了一懿旨,月老也亲手拴了结,让朕与御弟哥哥结成双对!岂料仓促之时,朕忽视了太上老君赐的五杯玉酱的重要,只饮了三杯,遗漏了二杯未饮,百羊不全,未能起承转合,导致了一时的缺憾。”
唐僧的脸一颤一颤地抽动起来,欲背过从手,却无力挣脱女王紧握的双手,他浑身打抖罗嗦,迷惘糊涂起来,听觉也俨然被屏蔽起来,女王痴情的倾诉,他哪里听得分明?
女王愧疚地自责,道:“朕真恨这辈子糊里糊涂地混过了,朕一定要重来,与御弟哥哥再续未遂的前缘,结成鱼水姻缘,只可是回不去了,苟且在此将就御弟哥哥吧!”
唐僧木讷后憋出话来,道:“陛下从哪来回哪去吧,怎么回不去?女儿国也是在同一个天底下,有心归去,履下又何尝没路?”
女王叹道:“前生杀戮太重,孽缘粘贴,故回不去。”
唐僧道:“没谁在意你的前生,岂有回不去之理,莫要委屈了自己,回去吧!”
“御弟哥哥,汝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汝莫不是装懵把朕打发走?”女王直白道,“朕前生托生则天大帝,做了许多憾事,是为怨府,是为怨梯,真这怨谤交织,不得安然,更遗憾的是把御弟哥哥给遗弃了,失之交臂。幸好缘未尽,尚有流风余韵,乘其过隙之机,朕即便续缘而来。有心人,天帮扶,且还认得御弟哥哥。”
唐僧听后大惊:难怪则天大帝那双目光似曾相识,竟与女王的目光如出一辙。
女王宽慰道:“朕已磨掉了则天大帝的碑文,此后会没人知道朕是谁了,朕与御弟哥哥重修于好,白头偕老了。”
唐僧悟出了女王的举措,他默默摘下套在手腕上一串佛珠,解开纽结,掰出一颗黛棕色的佛珠,赫然镶着“玄奘”的金丝字迹,道:“此珠乃佛祖释迦牟尼赠予贫僧的佛珠,含到嘴里即便升天,不用时藏好,莫要让它遗失。”
女王张开双掌接过佛珠,道:“御弟哥哥,一同上天去吧!”
“一口一珠,无绑驼之功。”唐僧道,“陛下快走吧!”
女王一把搂过唐僧的胳膊,道:“御弟哥哥,与朕咬着唇齿,共含着佛珠一同升天吧!”
唐僧脸面罗嗦一下,他闭上眼晴,不再言语。
良久,女王缠不过唐僧,只好道:“御弟哥哥,朕去后哥哥更需多保重,待朕再求月老,连上銮绳,即便与御弟哥哥续缘。”
女王微启桃唇,慢慢松开捏扣挽握唐僧的双手,纤柔的十指还在恋恋不舍把招惹着唐僧,就在含珠而去的这一时刻,几多寄望不尽言衷,女王渐渐飞升,她频频回眸,深情地回望心爱的人儿,心中祈盼着:等着吧,朕的御弟哥哥,朕回来便与哥哥共刀俎同枕席,昼夜鱼水欢愉,云鬓厮磨,过幸福的日子!
唐僧惭惭意清神宁,尤觉似梦非梦,再忆亦无甚疏漏,倒是历历在目,记忆尤新,幡然反刍:则天大帝乃女儿国国王转世而来,庆幸女王没有把太上老君那五杯玉浆喝罢,要是那样叫他不得安宁,这辈子必是涅<般木>永不超生,而今舍珠苟安,何以不值?可真是千金不抵,名节长存!
且说女王含着佛珠,袅袅升天,她的舌头在嘴里撩逗着佛珠,佛珠在齿舌之间辗动转悠,可见她爱唐僧之深切,爱唐僧之挚情!
女王很快来到南天门,轮值的天神被款款而至的靓丽女王惊呆了,撩人心绪,眼馋欲垂,横挑鼻子竖挑眼,纷纷道:
“美人美人唱一曲!”
“美人美人跳个舞!”
“美人美人笑一笑!”
……
女王牢牢地含着佛珠,抿拢的桃唇显得愈加灵巧俏秀,笑而不露齿显得愈加庄重而不轻浮,宽舒的容颜显得愈加高贵而典雅。
女王靠近华表下,举手半掩俏容,翅首瞥视南天门内,显然在寻找帮助,但见一顶罗伞在众多的宫女的簇拥中迎面而来。
“妹子呀,回来啦!”皇母娘娘走出罗伞,并伸出长袖,握上女王的手肘,紧挨着肩,回到罗伞,又打量起女王来,称赞道:“妹子,还是原来那样漂漂亮亮的,玄奘可真有福气呀!”
女王珠在口中,依旧含笑不答,愈加显得矜持娇媚,娴静柔美,身上的华丽的绸缎装饰了她姿态,烘托出她的尊贵,彰显了她的身份。
皇母娘娘把女王领到天懿宫,女王自是熟悉这个富丽堂皇的宫厥,是玉帝为了留住女王而为赐予她的,她下界前就住在这里。
女王甩开皇母娘娘和附从的人们,快步进入大堂,便记起孙悟空的话,眼睛变得贼亮,一眼便瞧见案头上的五个杯子,其中杯中罄尽的两个杯子紧挨在起,盛着半杯玉浆的杯子搁在案中间,另外并排的两个杯子盛满了玉浆。她四顾无人,迅速吐出佛珠,反手把佛珠塞进发髻中,牢牢地藏了起来,便端起案台上的玉桨,一杯接着一杯地呷干咽掉,方才喘了一口气,半露出洁白双子子的牙齿,灿烂地笑起来。
皇母娘娘随后而来看在眼里,故作毫不在意,问道:“妹子,人间芳菲尽是怎么回事?”
女王道:“美好的情景更迭递换,不会尽穷。”
“妹子还眷恋人间的际遇,可真是缘未尽呀!”王母娘娘笑着道:“人间千般好,世道幸逢缘,万事顺心意,余韵犹在怀。在人间,顺缘了,方才知足。”
女王道:“朕习惯了人间喧闹,天庭虽好,但不适应这环境,还是回到人间,朕要请示玉帝,从速方便下界!”
“又要劳诸神协调啦。”王母娘娘道:“需要打通很多关节,逐个理顺,耐心等待,不会太久。”
女王欢悦道:“希望多方协调,亟待解决,以遂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