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危城(1 / 2)
“真讽刺。”他想。
被砸塌的餐厅招牌上,原本应是tohalesdiner(双鲸餐厅,就只零散剩下三个拉丁字母--die(死亡。
此刻是他回到阿卡迪亚湾的第三天傍晚,他已目睹了无数人于风暴下的死亡。
虽然他不顾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拖着带伤的身躯努力救人。但更多的生命还是被风暴收割了去,在他眼前消逝。
罕见的巨型飓风正从海上接近小镇。男孩只得加入其他人,试图在它席卷一切前逃离阿卡迪亚湾。
大雨滂沱,伴随着狂风肆虐。在逃跑路上,男孩刚刚路过毁灭殆尽的双鲸餐厅。
十三岁那年,他常来这儿吃东西,店员乔伊斯女士总是对他很好,总给他的三明治里多加片培根。
“真希望她和餐厅的顾客都逃出去了。”
他在餐厅的废墟前驻足,慨惜地盯着那个斜倚着的残破餐厅招牌看了一会儿。
雨水连绵不断,冲刷着他惨白憔悴的脸,浇淌过支撑着他怪异的绿眼睛的颧骨。
他更希望远在波特兰的小姨不要冒险来找他。
“嘶”头痛感袭来,他微微眯眼,耳边响起轻微的耳鸣声。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他稍停脚步,闭上双眼,缓解了一下眩晕感。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随后响起轰隆声,让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踏着积满水的地面,继续走着。
他无从得知,他即将迎来自己的死亡。
他将die得很惨。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巨型龙卷风向小镇扑去,风浪掩盖着一切。
昏暗间,一道醒目的闪电刺破天空,轰隆作响。
“不,麦克斯!你是那个唯一能做出选择的人”
小镇外不远处的灯塔下,两个女孩正面对面,站在倾盆大雨中。
说话的蓝发女孩个子稍高些,她或是因为寒冷,或是感到恐惧,她在发抖。
随后,她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的棕发女伴。
美丽的蓝蝴蝶微张着翅膀,伫立在桶边。铁桶的内缘上,还能看出棕发女孩拍照时留在上面的模糊身影。
她们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浸透了,两人被湿衣服包裹着。划过天空的闪电刺破黑暗,扎眼的光芒一时间照亮了灯塔的四周,于昏暗中描出两人的轮廓。
“麦克斯是时候”
小镇主街上,男孩沿街走着,他身边的人和建筑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觉身周的风忽然变大了,浇在脸上的雨变得像刀片般锋利,几近划伤他的脸颊。他不得不举起胳膊遮雨,这时,一阵更大的狂风迎面袭来。在愈来愈猛烈的风中,他刚艰难地站稳双脚,就看到远方一个高速运动着的物体朝他飞来。
他没来得及躲避,被这块几乎反重力的、高速飞行着的玻璃迎面击中。
这块汽车引擎盖般大的光滑玻璃,如飞盘般旋转着,轻而易举搅碎了他的身体。
可怜的男孩整个人随着这块巨大的凶器飞了出去,本就足够病态苍白的脸色霎时变得如纸一般煞白。
男孩的眼睛瞪大着,肾上腺素涌上身体,绿色的瞳孔急剧发散扩大着。
几秒后,他与那玻璃一同被甩在路边。
麻雀们叽叽喳喳叫着,把这座滨海小镇从昨夜的噩梦中惊醒。
风暴碾过整个小镇后,终究平息了,消散在地平线上。
经历了地狱般的一晚,太阳重现在阿卡迪亚湾的头上。晨曦渐起,点亮着这座只剩下寂静与死亡的小镇,揭晓着毁灭后的景象。
曾经热闹的小镇,几乎不剩下一座完整的房屋。一只雨燕掠过荒凉冷清的街头,街上,几只鹿携着它们的小鹿崽,在死寂的废墟中穿行着,为这里带来了一些生机。
它们和恬静的晨日一起,共度这死后复生的时刻。
在残砖破瓦间,沿着主街驶来一辆锈迹斑斑的破皮卡,它从这条街上无数具被裹尸布盖着的冰冷尸体、变成废铁报废的车辆和被摧毁倒塌的房屋间经过。
路边人行道上,铺着一长条显眼的暗红色血迹,见者触目惊心。
驾驶着这辆车的,是那个戴着顶紫色针织帽的蓝发女孩。她一身朋克打扮,胸前带着条由三发步枪弹串成的坠饰,右肩膀上,一个由红玫瑰、蓝蝴蝶和几颗头骨组成的纹身延伸到小臂,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带着醒目的蓝色指甲。
见到昔日家乡这幅地狱般的景象,她染成湖蓝色的发梢下,疲惫的蓝眼睛充满了愧疚、迷茫,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于是她朝副驾驶看去,向坐在那里的女伴寻找慰藉。
半湿着的深棕色中发散披着,包在那女孩的脸颊两侧,显得凌乱不堪。瘦弱的身子套着件红色t恤,满是雨渍的灰连帽夹克搭在肩上,紧身牛仔裤被树枝和灌木划破了好几处,她的旧相机包平放在大腿上,和她一起颠簸着。
女孩疲惫极了,她的头靠在车窗上,双眸中满是伤感。
她的学校,她的她们原来的生活,都毁于这场风暴。
车子经过路面上的积水潭,溅起一泼水花。晨曦晃过车窗,照在棕发女孩那张瘦削憔悴的、点着雀斑的脸上,映出她双颊上流过泪的痕迹。
他只能感受到雨水,雨水拍打在身上的声音,和无休无止的耳鸣声。
无穷无尽的雨和狂风,咀嚼、蚕食着他残破的躯体。
轿车在道路的另一头被飓风掀翻,连带着撞倒了一摞格栅木板,车主被甩了出来,平躺在路面上,没了气息。
眼前这幕像是定格动画般,在他无声的世界中播放了一遍。
男孩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事实上,他从被玻璃击中,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一下子从身体里脱离了出来。接着,他就像个鬼魂似的,在自己身体的后面漂浮、跟随着,看着自己被撕裂。
他清楚,没多少时间再供他思考了,大量出血引起的休克,使他无法呼吸。
“这应该是块完整的玻璃。”
这就是他当时脑子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