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客（一）（1 / 2）

黎明前的灰蒙蒙天色中，太阳的第一道曙光才刚刚照亮天边。

天空中泛着鱼肚白，仍残留着点点星光，它们逐渐融化在转淡的蓝色天幕中。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朦胧的微光，阿卡迪亚湾的山峦景色渐渐从夜晚的黑暗中现出模糊的轮廓。

长途大巴正沿着海边的公路驶入小镇，车上的大部分乘客都已经醒来，有的打开车窗透气，有的在对着车窗外闪着些晨光的咖啡色海水发呆。

后排座位上，鲁迪靠着窗户，左手腕上缠着那条蓝宝石项链做手饰。一条耳机线搭过他的耳廓，耳机头聋拉在他脸颊侧面，另一边的耳机则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腿上。他仍沉浸在熟睡里，游荡在“五天前”的回忆中

(“上一个时空”)

1月9日，下午晚些时候，阿卡迪亚湾双鲸餐厅。

小镇主街的拐角处，一辆石银色的丰田普锐斯悄无声息地驶过，光洁如钻石般的车身与油电混合的引擎结合着，在路上发着“相对环保”的轻微嗡鸣声。

车正随着车流朝小镇主街减速拐入，驾驶座上坐着个秀气的女人。

在早上出门前，宋琳姨妈把头发梳成了马尾辫，外面披了件米色的薄夹克，衣兜露出一半她的女式墨镜。

鲁迪坐在车后座，脸紧贴着车窗。他一路欣赏着车窗外景色的变幻——从繁华的波特兰，到蜿蜒山路中的国家公园，最后来到熟悉而陌生的小镇阿卡迪亚湾。

车内柔美的音乐环绕在他耳边，鲁迪一向喜爱小姨的音乐品味。当窗外景色无法吸引他时，他便会闭目倾听，沉浸在音乐之中。

阳光洒过车窗的玻璃，照在他脸上，给他一阵暖意。他的头伤似乎稳定了些，昨夜在小姨充满疗愈气息的公寓里休息了一晚后，阳光不会再刺痛他的脑袋和眼眶了。

车子在路口转弯，缓缓驶入双鲸餐厅的停车场，宋琳找了个位置停车熄火，拉上手刹。

“走，小奕，咱吃顿饭去。”

她回过头，对后座说，接着解下安全带，拔下车钥匙。

鲁迪应了一声，胡乱抓了下早上洗过的头发，就和姨妈一起下了车。搭在腿上的深棕挎包随他下车的动作甩落在身侧。他快走两步，和小姨并肩走向面对停车场的餐厅门口。潮湿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咸咸的海草味道。

入口处的房檐上，立着双鲸餐厅的招牌——浅蓝色霓虹灯条包绕着一只巨大的灰鲸。一条亮黄色霓虹灯小鲸鱼仿佛置身于大鲸鱼的庇护之下遨游着。在支撑着这两只鲸鱼的钢架上，用黄色的艺术字体写着“tohalesdiner”。

这家镇上最受欢迎的快餐店，仿佛也正是这座渔业小镇的象征——依海而生，朴素、旧迹、狭窄，一成不变。

鲁迪还记得他小时候来这儿吃早餐的那些日子。如今，五年过去了，这家餐厅的招牌和装修还都几乎保持着原样，这让他有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

推开门，进入餐厅，墙上泛黄的照片依旧记录着阿卡迪亚湾几十年来的变迁。老旧的吧台椅、红皮靠背的卡座和过时的点唱机都带着股怀旧的味道，仿佛时光在这里是静止的。

进门的墙上和门上都贴着几张寻人启事，似乎是有人在寻找一名为瑞秋·安珀的女生。她的照片很是耀眼，即便是黑白的复印色，也让鲁迪不禁驻足，仔细阅读着上面的信息。

旁边还有张名为“普雷斯科特——金盘房地产”的推销海报，他也顺便瞟了一眼。

吧台旁，几名饥肠辘辘的渔夫与店员聊着最近的渔获，他们熟练地在吧台椅上落座，等待着咖啡和快餐，姨妈站在他们中间，和店员畅谈着。

鲁迪走进餐厅，香气四溢的黄油味道立刻挑起了鲁迪的味蕾。现在是下午，餐厅里人不多，角落里一个戴着卡车司机帽、胡子拉碴的家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这家伙看样子很久没理过发了，脏兮兮的帽子下的头发像巨魔的兽毛般凌乱纠结，脖子上印着几块纹身，鲁迪没有仔细辨别。

他似乎慌慌张张地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有可能是外面那辆房车的钥匙，鲁迪心里预感着，他的直觉一般很准。

那家伙找了半天也没有收获，见鲁迪在看他，语气低沉地质问道：

“你他妈在看什么，小子？”

“呃呵你？”鲁迪耸耸肩，见这人的反应，他有些想笑，看来这回真不算以貌取人。

“我看起来像是个展品吗，啊？别拿你那怪异的眼睛盯着我。”他恶狠狠地对鲁迪挥舞着手指。

“哦，你看起来就像个长了毛的马桶，”忽然一句女声传来，刚在吧台点餐的姨妈来到鲁迪身旁，边搂着他的肩膀，边用熟练的英语讥讽道。“我觉得他出于猎奇看你两眼，也是情有可原。”

男人向姨妈前进两步，怒目圆睁着：“婊子，你”

“够了，弗兰克，我不管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恐怕我都得请你出去了。”

店员从吧台走了出来，叉着腰站在姨妈和鲁迪前面，中气十足地呵斥着。

弗兰克看了看她，又悻悻地瞪了一眼鲁迪和姨妈。她的话似乎对弗兰克很有说服力，后者恼火地低吟了一声，挥了挥手，就怒步朝门口走去。

有种强烈的预感萦绕在鲁迪心头——他遵循着直觉，在弗兰克出门前，抬高声音嘱了一句：

“嘿，试着去对面的房顶上找找。”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鲁迪忽然意识到，也许这话落在他耳朵里的时候，更像是在调侃。

他在心底笑了笑，隔着窗玻璃，他看着弗兰克步履匆匆地奔向停在外面的房车，拽了两下车门，就在四处张望。没过一会儿，房车底下钻出来一条狗，绕着他的腿转来转去。

或许过半小时他才会想起来鲁迪的话吧。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琳，真碰巧，我刚开始今天的轮班，就遇见了你们”

女店员和姨妈洽谈着，似乎她们间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