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师父在一日清晨出现在石路尽头，和离开时一般悄无声息。隔着蜿蜒林间道，我腰佩长剑站在石柱前，望向他。

“看过了？”他的视线飘忽一瞬，落到我腰间长剑，问道。

“看过了。”

“明白吗？”

“不明白。”

师父闻言，难得轻笑，白净的脸庞透出一股妖媚。

他继续问。

“还学吗？”

“学。”

师父说，好。他从身后拽出一个女孩，年岁与我相仿，梳着一头齐肩乌发。她站在枫红林下，光华的衣着如经大火，黝黑残破，与师父一身素袍显得格格不入。她拽着师父衣角，满脸惊恐，警惕地看着我，仿佛除去师父身后一隅尽是险境。师父俯下身去，在女孩耳边低语两句，她才松开手，走了出来，对着我生分地喊了一声：

“师兄。”

师父说，她名为秋水，与我是一般出身，此后更是同门，我也因此确认了自己乃是秋姓出身，更为知晓在这世上我并非孑然一人而欣喜。可对于“秋”字背负的东西，年少的我却浑然不知。

秋水的到来，似乎打破了许多东西。

同在师父门下，师父除去强调念书，对于秋水从不苛刻。莫说要求她同我一般早起练剑，便是替师父端茶送水这类小事，仍由我一人负责。更不用谈禁足——整座泠山她都可以随心去留，丝毫不必拘束。除去同样不可离开泠山半步外，我找不出师出同门的肖似之处。

师父回山后，我日常的练习便成了与他较量。师父授我无数柄乌金剑，自己却用着对白玉短刀。玉不是无暇的纯品，月白间弥漫着丝丝虹攒，与我手中那柄不知来历的古剑对碰，却也能绽出点点火星。此外，师父还拿出一本又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古籍，叫我学上头留存的技艺。那些书玄而又玄，诸如吟诵便可助人入眠的“梦字诀”，以及控制血液流动的另类呼吸法，相比剑术有如道士做法。

与师父切磋时，秋水喜欢静坐在檐下，看他那头青丝随刀鸣飘忽。我不清楚她的来历，但能清晰地觉察到秋水对师父的信任与依赖，以及对山外的排斥。师父在那之后下山更为频繁，多是为秋水采购衣裳与生活用品。每当此时，秋水总会拽住师父衣角，似乎害怕他离去。

“我很快便回来。”他总是这样安慰秋水，温柔地抚过她的脑袋，“师兄不是还在吗？有什么事，他会保护你的。”

初来乍到，秋水开始还有些拘束。可二人独处几次后，她渐渐接受了我这个师兄，话也多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秋水其实不像先前那番沉默寡言，倒不如说，她外向得有些过头。她越来越喜欢看我练剑，读完当日经书，便立马跑到檐下坐着。偶尔失手被师父所伤，或是因挥剑过度肌肉痉挛，秋水便扶我到边上，抚过伤口，手稚嫩而温柔。

“师兄，你的父母呢？”

“我从小跟着师父，没见过他们。”

秋水眼角耷拉一瞬，随即嗯了声，继续问道。

“师兄，你为什么要练剑啊？”

“为了护佑天下。”

“师兄，你见过天下吗？”

“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要护佑天下啊？”

“师父说，这是我的宿命。”